诺伦的心沉了下去。她记得济贫院,记得那些伙伴,却忘记了之后发生的一切,忘记了带她离开、与她并肩作战的他们。
“事情已经解决了,林晚。”艾泽上前一步,声音平稳有力,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再也不会有人变成糖塑,再也不会有人受伤。”
林晚怔住,低下头,长长睫毛在苍白脸颊投下阴影。沉默片刻,她仿佛在消化这个信息。
“原来是这样……”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然后,她抬起头,问出了一个让诺伦呼吸一滞的问题:“那我……现在是活着,还是死着?”
她的语气平静,带着一种了然的释然。仿佛在她决定牺牲自己时,就已做好接受任何结局的准备。
“生与死的界限,对她而言竟如此模糊可笑。” 男人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连自身存在都无法确认的可怜虫。”
她只是承担了太多! 诺伦在内心激烈地反驳。
艾泽看着她,墨绿色的眼眸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认真:“是生是死,没那么重要。你只需要知道:你是谁?”
他将问题抛回给她本人。存在的状态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对自我本质的确认。
林晚抬起头,空茫的眼神找回一丝焦点,带着迷茫反问:“那大哥哥觉得,我是谁?”
这时,诺伦上前,走到林晚身边。他的目光坚定地落在林晚那双仅存的、盛满迷茫与过往的眼睛上。声音不高,却带着银之匙持有者特有的、穿透迷雾的笃定:
“你是林晚,”他说,“一位真正的骑士。”
没有头衔,没有前缀,只有一个最简单也最沉重的定义——骑士。象征着守护、牺牲与不屈的意志。
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她低下头。几秒钟沉寂后,低低的、仿佛从胸腔深处溢出的笑声传了出来。那笑声开始时带着苦涩和不确定,但很快,便化为了如释重负的、清澈的欣慰。
她抬起头,眼中薄雾终于散去,露出了底下虽然疲惫却无比清醒坚定的内核。她看着诺伦和艾泽,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真实的弧度。
“看来,”她轻声说,带着尘埃落定后的平静,“我成功了啊。”
她守护了她想守护的,即便代价是部分的记忆与濒死的体验。对林晚而言,这便足够了。她确认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不是作为受害者,不是作为异常能力的携带者,而是作为林晚,一位践行了守护誓言的骑士。
刚苏醒的唤醒体需要静养,艾泽和诺伦被研究员“请”出房间,两人在走廊里面面相觑。诺伦忽然想起余书雅教授的话。
诺伦:“艾泽,余书雅教授提到的‘报酬’,具体是指什么?”
“自然是出卖灵魂的约定。” 男人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讥诮响起,“你不会天真到以为,那种级别的学者会无偿为你服务吧?”
至少她信守承诺,比某些只会说风凉话的存在强多了。 诺伦在内心默默回击。
艾泽笑了笑,解释道:“毕竟唤醒体实验由余书雅教授全权负责。让林晚提前苏醒,是我特意与她做的交易。嗯……校庆临近,教授要忙别的事,所以请我们帮忙照看她在校外的店铺。放心,明天你和科尔入学吧,我们明天早上再去打工”
诺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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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古老窗棂,在回廊投下斑驳的光影。诺伦亦步亦趋地跟在希德利丝身后,这位兼任他体术导师的“学姐”今天换上了更正式的制服,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
“多么令人感动的场景,「家」的温暖?” 男人语气带着讥诮,他就站在诺伦身边,却没人能看到他“不过是失败者聚集的收容所。”
至少这里愿意收容。 诺伦在心里冷冷地回敬。
“课程表、校园地图、实验室安全守则,电子版已发送至你的终端。”希德利丝头也不回,声音平稳得像在宣读实验报告,“二班的氛围……比较独特。做好心理准备。”
“独特?”诺伦忍不住追问。
希德利丝脚步微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密大的学生,多数是在原有社会结构中感到不适的个体。他们在这里寻找新的坐标。”
与此同时,在校园的另一条小径上,气氛则截然不同。
“走快点!”玛拉利切斯不耐烦地催促,金色的马尾在脑后甩动。他手里被艾泽硬塞了一个崭新的书包,看起来与他一身桀骜的气质格格不入。科尔默默跟上,有些无奈:“玛拉利切斯先生,艾泽先生只是让你带我去报到……”
“所以我说他啰嗦!”玛拉利切斯啧了一声,紫罗兰色的眼睛里满是不爽,“又不是不认识路,非要人带……喂,你这是什么眼神?”
科尔眨了眨湛蓝的眼睛,语气天真无邪:“玛拉利切斯先生,你好像那个送孩子第一天上学,担心他又嘴硬不肯说的爸爸。”
“臭小子!谁担心你了!”玛拉利切斯抬手作势要敲他,科尔敏捷地缩脖子躲开,脸上却带着笑。
另一边,希德利丝已将诺伦带到一扇古朴的木门前
“就是这里。记住,保持平常心即可。”她说完,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留下诺伦独自面对门后的世界。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想象中的喧闹并未出现。教室宽敞明亮,座位稀疏地坐着十几个人。当诺伦走进时,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他身上——那些目光带着好奇、审视,些许躲闪,但并无恶意,只是……如同希德利丝所言,有些“独特”。一种安静的、内敛的氛围笼罩着教室。
他正有些无所适从,一个熟悉的身影欢快地跳了过来。“诺伦!你来啦!”汉娜挥舞着她的小本本,笑容灿烂,“别在意,大家只是不太擅长表达,习惯就好!”
“唔……为什么这么说?”诺伦压低声音。
汉娜也凑近,神秘兮兮地小声说:“这不算什么秘密啦。密大很多学生,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被原来的家庭、社会排斥,然后被艾泽学长一个个‘捡’回来的。”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诺伦,“你不也是吗?”
“捡、捡???”诺伦愕然。
“嗯呐!”汉娜用力点头,随即恍然大悟般一拍手,“哦!我明白了,你是属于那种自己都没太搞明白状况,就被他顺手捞回来的类型是吧!”
就在这时,教室门再次被推开。玛拉利切斯一脸“任务完成”的解脱表情,把科尔往门里一推:“到了,自己找地方坐。”说完就要走。
科尔却适应良好,他环顾教室,然后非常自然地接上了汉娜的话头,感慨道:“艾泽先生真的很喜欢捡人啊。”他回想起边境那个脏乱的巷口,“当初也是随随便便就把我捡回事务所了。”
“对吧对吧!”汉娜仿佛找到了知音,“艾泽学长是个很好的人,虽然有时候有点幼稚,做事偶尔浮夸,但大家都很信任他。”
诺伦听着这番对话,脑海中浮现出艾泽平日里那副笑眯眯、有时确实很孩子气的模样,下意识喃喃:“幼稚……”
他想到了艾泽生闷气的样子
好吧,确实挺幼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