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七月的夜,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
大理寺卿裴瑾站在礼部侍郎府邸的书房内,手中提着一盏琉璃灯,昏黄的光线在墙壁上投下他修长的身影。他身着靛青色官服,腰间玉带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唯有那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睛,正一寸寸扫过案发现场的每一个细节。
"死者陈璜,礼部侍郎陈大人独子,年二十二,被发现时已气绝多时。"仵作跪在尸体旁,声音平板地汇报,"初步判断,死亡时间约在昨日亥时到子时之间。"
裴瑾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仰躺在书桌前的尸体上。陈璜身着月白色锦袍,面容扭曲,嘴角残留着白沫,双手呈爪状僵在胸前,像是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最引人注目的是,尸体周围散落着数十张被撕碎的春宫图,香艳的画面与可怖的死状形成诡异对比。
"中毒?"裴瑾问道,声音低沉清冷。
"回大人,极可能是'朱颜醉',一种罕见的剧毒,服下后半个时辰内发作,死状如醉酒般面颊潮红,实则五脏俱焚。"仵作小心地翻动尸体,"奇怪的是,死者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室内也无挣扎打斗痕迹。"
裴瑾眉头微蹙。礼部侍郎之子暴毙,本就棘手,再加上这诡异的现场布置,背后必有隐情。他俯身查看书桌,发现抽屉有被翻动的痕迹,几本账册凌乱地堆在一旁。
"裴大人。"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裴瑾回头,看见一个身着深蓝色捕快服的瘦削身影站在门边。来人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身量不高,腰间配着一把短刀,一张脸白净得过分,杏眼明亮,唇红齿白,乍看像个俊秀少年,但那双眼睛里的锐利光芒却不容小觑。
"你是?"裴瑾直起身。
"京兆府捕快齐墨,奉府尹大人之命前来协助大理寺查案。"少年抱拳行礼,动作干净利落。
裴瑾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过分清秀的"少年"。京兆府派个这么年轻的捕快来协助,是何用意?他淡淡点头:"进来吧,别破坏现场。"
齐墨轻巧地跨过门槛,脚步几乎无声。她没有立即去看尸体,而是先环视整个书房,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寸空间。裴瑾注意到她的观察方式很特别——不是漫无目的地看,而是有重点地检查门窗、书架、地面,甚至天花板。
"大人,可否让人把灯都点上?"齐墨突然开口。
裴瑾挑眉,但还是示意随从照办。很快,十余盏灯烛将书房照得通明。齐墨这才走近尸体,蹲下身仔细查看。她的动作很轻,手指在距离尸体寸许处虚划,没有直接触碰。
"死者指甲缝里有东西。"她突然说道,指向死者右手无名指。
裴瑾凑近一看,果然在指甲缝中发现了一丝红色碎屑。仵作连忙取出细针小心挑出,放在白绢上。
"像是...漆?"仵作不确定地说。
齐墨已经起身,转向书房角落的一个红木书架。她伸手轻轻抚过书架边缘,然后在某处停下:"这里有一处刮痕,新痕,颜色与死者指甲中的红屑相似。"
裴瑾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个年轻捕快的观察力确实敏锐。他走到书架前,发现正如齐墨所说,书架侧面有一道新鲜的刮痕,漆色与死者指甲中的碎屑一致。
"死者生前曾抓挠过书架?为什么?"裴瑾自语道。
齐墨没有回答,而是继续检查书架上的书籍。突然,她的目光停在某处,伸手从两本书之间抽出一张折叠的纸片。展开一看,是一幅画工精致的金莲图,莲花中心有一个小小的"社"字。
"红莲社?"裴瑾接过纸片,眉头皱得更紧。他听说过这个诗社,由一些权贵子弟组成,表面吟诗作赋,实则传闻中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齐墨的眼睛亮了起来:"大人也知道这个诗社?"
"略有耳闻。"裴瑾没有多说,将纸片收入袖中,"继续查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两人分头在书房内搜寻。裴瑾注意到齐墨检查物品时有种特别的专注,那双纤细修长的手指翻动书页时轻巧得像是在抚琴,偶尔遇到需要弯腰的动作时,会不自觉地用一只手按住领口——这个动作让裴瑾心中一动。
太像了。那按住领口的习惯,那过分白皙的脖颈,还有行走时不经意间流露的轻盈姿态...裴瑾眼中闪过一丝深思,但面上不露分毫。
"大人!"齐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站在窗前,指着窗棂上一处几乎不可见的痕迹,"这里有人为刮擦的痕迹,很新。而且..."她凑近闻了闻,"有股淡淡的香味,像是女子用的脂粉。"
裴瑾走过去,果然在窗棂上发现了几道细小的刮痕,若不仔细看极易忽略。他不由多看了齐墨一眼——这个"少年"的观察力远超寻常捕快。
"你的眼睛很毒。"裴瑾淡淡道。
齐墨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谢大人夸奖。在下只是觉得,这案子不像简单的仇杀或劫财。死者身份尊贵,死状诡异,现场又有意布置成纵欲过度的假象...凶手想掩盖什么?"
裴瑾注视着齐墨因兴奋而闪闪发亮的眼睛,突然发现这"少年"笑起来时,眼角会微微下垂,像两弯小月牙,配上那小巧的鼻尖和粉色的唇,竟有种说不出的...
他猛地打住这个念头,转身走向门口:"天色已晚,今日先到这里。齐捕快,明日辰时来大理寺报到,我们需要详查这个'红莲社'。"
"遵命,大人。"齐墨抱拳,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裴瑾大步走出书房,夜风拂过他微微发热的脸颊。他心中暗忖:这个齐墨,到底是京兆府派来的得力助手,还是某人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而他没有看到的是,在他身后,齐墨悄悄松了口气,松开了一直紧握的领口,露出颈间一抹若隐若现的白色束胸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