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式战机的座舱狭窄得像口棺材,安娜贝尔的陶瓷脸贴着仪表盘,玻璃眼珠映着远处的美军舰队,像看见猎物的毒蛇。地勤人员总觉得这架战机不对劲——驾驶舱里总飘着股旧布料的霉味,座椅下缝着的布娃娃裙摆,会在没人的时候轻轻摆动,裙摆上绣着的樱花,颜色红得像血。
“神风出击!”指挥官的吼声透过无线电传来时,安娜贝尔的布手指正缠着操纵杆上的电线。她没有飞行员执照,甚至没有实体,只是附在这具被战死飞行员怨念浸透的娃娃身上,随着战机编队冲上云霄。机翼下的太阳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没人注意到旗面的褶皱里,藏着无数根细小的黑线,正往金属接缝里钻。
美军的防空炮火在天际织成火网,前两架零式战机瞬间被撕碎。安娜贝尔的战机却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在弹雨中灵活地穿梭,有颗炮弹擦着机翼飞过,竟诡异地调转方向,炸中了紧随其后的日军护航机。座舱里的布娃娃嘴角咧开,露出里面的黑色棉絮,像在无声地笑。
“那架飞机怎么回事?”美军航母的瞭望手揉了揉眼睛,他看见那架零式的尾翼上,不知何时多了个模糊的娃娃影子,正随着战机的机动动作扭曲、拉长。当战机突破最后一道防线,朝着航母甲板俯冲时,布娃娃的陶瓷脸突然裂开,一股黑烟从裂缝里涌出,笼罩了整个驾驶舱。
甲板上的美军士兵举起机枪扫射,子弹却像穿过幻影,全部从机身穿了过去。他们看见驾驶舱里的飞行员——那本该是具年轻的躯体,此刻却变成了塞满稻草的军装,领口露出的不是脖子,是娃娃的亚麻色头发,正随着俯冲的气流疯狂飘动。
撞击的前一秒,布娃娃从座舱里飘了出来,悬浮在半空。它对着惊慌失措的美军士兵歪了歪头,玻璃眼珠里映出的,是珍珠港事件中燃烧的战舰,是南京街头的哭嚎,是无数被战争碾碎的生命。然后,它猛地冲向甲板,没有爆炸,只有一股刺骨的寒意席卷开来。
所有接触到寒意的美军士兵突然僵住,眼睛里流出灰色的黏液,喉咙里发出布料摩擦的、不成调的日本民谣。停在甲板上的战机引擎自动熄火,弹药箱的锁扣全部弹开,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布置一场盛大的毁灭。而那架零式战机,在撞上舰桥的瞬间,化作了无数细小的布片,随风飘散,每片布上都印着个模糊的、扭曲的人脸。
远处的日军指挥舰上,观察员正激动地记录:“神风特攻成功!重创敌舰!”他们没看见,那片飘回己方舰队的布片中,有一块沾在了救生艇上,布面上的樱花图案正在慢慢变色,从血红变成了死灰。
夜幕降临时,那艘被“重创”的美军航母上,诡异的事情还在继续。士兵们总在角落里发现被撕碎的军装,缝补的线脚和那布娃娃身上的如出一辙;无线电里时不时传出女孩的笑声,混杂着日语和英语的诅咒;最可怕的是,每个试图清理甲板的士兵,都会在工具包里摸到个冰冷的、陶瓷质地的东西,像娃娃的手指。
而安娜贝尔,早已附在另一具被打捞上来的、属于日军飞行员的遗物娃娃上,随着救援船返回了日本。它被摆在新兵训练营的角落里,看着那些年轻的面孔在军国主义的口号里变得狂热,玻璃眼珠里映出的,是下一场猎杀的靶心。窗外的樱花落了满地,像一层厚厚的、尚未凝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