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馆的玻璃门被推开时，陈天润正站在小提琴展区的回廊尽头调试琴弓。松香在弦上拉出细碎的白痕，像极了那天邓佳鑫转身时，衬衫后领沾着的月光。
小熊猫约定的时间刚过三分，他捏着琴弓的手指微微发紧，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往入口飘。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邓佳鑫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怀里抱着个半旧的吉他包，步子迈得不算快，却稳稳地朝着这边来
陈天润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刚要迎上去，脚步却像被钉在原地。
邓佳鑫在回廊拐角停下了。左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自然地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指尖擦过他颈侧时，邓佳鑫偏头笑了笑，抬手回握住对方的手腕。下一秒，两人的手指便交缠在一起，十指紧扣的模样刺得陈天润眼眶发疼。
原来说的“九点见”，是这个意思。
陈天润看着他们并肩朝展区走来，邓佳鑫怀里的吉他包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琴带在他小臂上勒出浅痕。那把琴他认得，是高三那年邓佳鑫用第一笔演出费买的，琴箱内侧还贴着他们偷偷拍的拍立得——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挤在阁楼的琴谱堆里，笑得露出虎牙。
邓佳鑫你来了。新曲子练得怎么样？
陈天润喉结动了动，没回答。视线依然胶着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像盯着什么滚烫的东西。左航似乎察觉到了，指尖在邓佳鑫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左航我去看那边的大提琴展，你们聊
松开的手空落落悬在半空，邓佳鑫看着左航转身的背影，又转头看向陈天润，吉他包被他抱得更紧了些。
邓佳鑫你想跟我说什么？
陈天润你们……复合了？
邓佳鑫愣了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左航的温度。他没直接回答，只是反问。
邓佳鑫你约我来，不是要说小提琴展吗？
陈天润我是想问你为什么。为什么是左航？我们明明……
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他想说“我们明明已经快要和好了”，想说那天在阁楼里邓佳鑫指尖落在他琴颈上的温度，想说自己藏在小提琴盒里的吉他拨片，每天都要摸一遍。可看到邓佳鑫此刻平静的眼神，那些话突然就没了力气。
邓佳鑫你当初说我恶心，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我了
陈天润我那是气话！黄朔没跟你说吗？我怕你跑了，怕你觉得我们这样不对，怕你……
怕你像扔掉吉他那样，扔掉我。
这句话没说出口，却被邓佳鑫看在眼里。少年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
邓佳鑫陈天润，我们绕了太久了
他把吉他包卸下来放在地上，拉开拉链时，檀木的香气漫出来。陈天润的目光猛地被琴颈上的“润”字抓住，呼吸瞬间停滞——那个被他骂过“幼稚”的刻字，居然还在。
邓佳鑫左航说，我吉他弹得很好。他还说，真心藏不住
陈天润的手指攥得发白，琴弓的尾端硌得掌心生疼。原来左航什么都知道，知道他们藏在阁楼里的秘密，知道那些被揉碎的琴谱里藏着的心意，甚至知道……他比谁都想听到邓佳鑫重新弹起吉他。
陈天润所以你选了他。因为他比我勇敢？
风吹过回廊，卷起地上的松香粉末。邓佳鑫没回答，只是拿起吉他，指尖在弦上轻轻拨了一下。清脆的音符在展厅里散开，惊飞了窗台上栖息的鸽子。
那是《卡农》的第一个小节。
陈天润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
邓佳鑫我带了吉他来。你要不要……再拉一次？
小熊猫小提琴的弦还松着，像他悬了太久的心。陈天润望着少年眼里熟悉的期待，突然想起高考结束那天，邓佳鑫攥着志愿表摇头说“没意思”时，自己转身就走的决绝。原来那时候的沉默，早就在彼此心里拉满了弦
他深吸一口气，将琴弓重新搭在弦上，调整音准的手微微发颤。
陈天润这次换我先起调。你跟上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邓佳鑫的指尖落了下去。
两种弦音在空旷的展厅里交织，像两个绕了太久的影子，终于在阳光下重叠。远处的大提琴展区传来隐约的掌声，可他们谁都没回头。
毕竟有些旋律，错过了太多年，总得慢慢找回来。
左航倚在大提琴展区的廊柱上，指尖转着刚买的纪念徽章。视线越过人群落在那两道身影上时，忍不住低笑一声——邓佳鑫拨弦的手指还带着点生涩，陈天润拉琴的姿势却绷得像根紧弦，偏两人的旋律缠在一起，竟比记忆里阁楼的合奏还要熨帖。
左航是这个弟弟呀
他对着空气低语，想起刚认识邓佳鑫时，少年总躲在琴房角落看陈天润练琴，眼里的光藏都藏不住。如今这光景，倒像是把当年的画面倒过来重放了一遍。
小熊猫无奈地摇了摇头，左航把徽章别在帆布包上。展厅的自然光透过玻璃穹顶落下来，刚好照在两人交叠的琴影上——邓佳鑫的吉他弦和陈天润的小提琴弓在光影里碰了一下，像极了多年前那个午后，他们在阁楼里不小心碰到的肩膀
左航长得像也是一种缘分呐
他转身朝出口走，脚步轻快。有些故事总需要旁人推一把，但真正的调子，终究得当事人自己唱才对味。身后的弦音还在继续，这一次，没人再中途离场了。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里时，邓佳鑫的指尖还悬在琴弦上。陈天润的琴弓慢慢落下，睫毛上沾着的水光在光线下闪了闪，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左航朝这边走来。
像是突然被点燃的引线，陈天润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小提琴上，他猛地转向邓佳鑫。
陈天润你为什么要跟他复合？他长得这么丑，哪里比我好？我们认识这么久……
左航刚走到跟前就被这话砸得一愣，随即挑了挑眉，视线扫过陈天润泛红的眼眶。
左航你跟我长得一样啊。而且你还比我多两个黑眼圈
陈天润被堵得一噎，眼泪掉得更凶了。
陈天润那又怎样？
左航况且，我是他第一位
邓佳鑫在旁边轻咳一声，想打圆场，却见左航嘴角抽了抽，突然往后退了半步。这人脸上那点从容劲儿散了，眼神里竟浮出几分懊恼——大概是觉得跟人比长相算黑眼圈，实在有失风度。
左航我后悔了。早知道他这么能哭，刚才就不该跟他较真
他低声跟邓佳鑫嘀咕，语气里带着点无奈。
陈天润没听清后半句，只听见“后悔”两个字，眼睛亮了亮，抓着邓佳鑫的胳膊追问。
陈天润他后悔了对不对？佳鑫哥，你选我……
邓佳鑫陈天润。我没跟左航复合
邓佳鑫打断他，声音温和却坚定。
陈天润愣住了，哭声戛然而止。
左航在旁边补了句，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
左航我是他朋友，前阵子帮了他点忙。还有，别总说自己比谁好，喜欢不是这么比的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陈天润的小提琴上，琴身反射出的光晃了晃他的眼。邓佳鑫把吉他放进包里，抬头时正好对上他茫然的目光，忽然笑了笑。
邓佳鑫我们刚重新开始奏乐，不是吗？
陈天润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却慢慢攥紧了手里的琴弓。左航已经转身往出口走，走前冲邓佳鑫摆了摆手，那背影透着股“总算把人交还给你了”的洒脱。
展厅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弦音的余韵好像还飘在空气里。
陈天润那……我们的合奏，还能继续吗？
邓佳鑫你弦调好了吗？那就走了。再不走，赶不上下午的琴行了
邓佳鑫把吉他包背好，伸手替他擦掉脸颊的泪。
小提琴盒被拎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陈天润快步跟上，脚步有点踉跄，却带着说不出的轻快。原来刚才那场幼稚的争执，那些没头没脑的质问，不过是太久没说出口的在意在闹脾气。
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把阳光切成碎片，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陈天润偷偷看了眼邓佳鑫的侧脸，突然觉得，比起争论谁更好，能这样并肩走着，听着彼此的脚步声，好像更重要。
陈天润盯着左航的背影嘀咕，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人听见。
陈天润所以他到底来干嘛的？神神叨叨的，像个……
左航像什么？
左航猛地回头，眼神里带着点危险的笑意，手已经按在了陈天润的后颈上。
左航你知不知道，我也是略懂一些拳脚的
陈天润被那力道捏得一缩，刚要反驳，就见左航对着不远处招手——张泽禹正抱着杯奶茶晃过来，看见这架势啧了声。
张泽禹怎么还吵上了？我这计划多完美
左航完美？要不是我看出来你们俩揣着明白装糊涂，现在还在美术馆互瞪呢。我都有点气，还得我亲自下场当靶子
他松开手，看了眼旁边憋着笑的邓佳鑫。
陈天润揉着后颈瞪他。
陈天润谁装糊涂了？
左航你呗。不过也算没白来，我跟厂牌那点事解决了。之前一门心思想抽出道，把恩仔他们晾在一边，现在想想挺没意思的
张泽禹早该想通了
左航至于某些人，还得再研究研究
左航的目光又落回陈天润脸上，突然伸手揪了把他的脸颊，力道不轻不重，又故意把他额前的碎发揉得乱糟糟。
陈天润被他折腾得发懵，刚要挥开他的手，就听邓佳鑫低笑出声。
邓佳鑫别闹了，头发都乱了
他伸手替陈天润理着被揉乱的发丝，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泛红的耳根。
左航看着这幕，突然觉得自己这趟确实不算亏。他往后退了半步，对着张泽禹抬了抬下巴。
左航走了，该回训练室了，不然飞总又要让咱乱吃豆皮了
张泽禹临走前撞了撞陈天润的胳膊。
张泽禹傻样，还不谢谢人家；你也是真的行，话都没说明白，绕了这么大一大圈，可惜了我这么完美的计划，被你这个傻小子给浪费了...
陈天润摸着发烫的脸颊，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又看了眼身边低头轻笑的邓佳鑫，突然觉得左航那几下揪脸和揉头发，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小熊猫左航越想越觉得气，脚步猛地顿住，转身几步冲回陈天润面前。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两只手已经精准地掐住他两边脸颊，指腹用力往中间一揪——
陈天润唔！你干嘛！
左航让你骂我傻逼。下次再嘴欠，就不止这样了
左航咬牙，手上又加了点劲，看着他脸颊被揪出明显的红印才松开，还不忘顺手把他刚被邓佳鑫理好的头发揉成鸡窝，转身就走，脚步带风，嘴里还嘟囔着。
左航要不是看在夹心的面子上……
陈天润捂着发烫的脸瞪他。
陈天润他怎么这样！
邓佳鑫他就是这样，习惯就好。不过……谢谢你俩的计划
邓佳鑫低笑，望着左航走远的方向。
陈天润愣了愣，摸着脸颊上残留的痛感，突然觉得那点疼里，好像还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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