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泼翻的墨，连蝉鸣都歇了气。邓佳鑫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卧室里均匀起伏，睫毛在月光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陈天润盯着他熟睡的侧脸看了很久，指尖在被子边缘蜷了又松，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地板凉得刺骨，他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动作轻得像片羽毛。客厅的落地窗映着对面楼宇零星的灯火，他拿起玄关的外套搭在臂弯，开门时特意放慢了扭动锁芯的速度，直到“咔嗒”一声轻响融进夜色，才松了口气。
小区门口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打旋，陈天润把外套往身上裹了裹。夏末的夜带着露水的凉意，刚走到街角，就听见便利店的冰柜发出嗡鸣。他停下脚步，玻璃门上的倒影里，自己的眼睛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下午在小巷里没掉的眼泪，此刻正顺着眼角往下淌，凉得像冰。
张泽禹陈天润？～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陈天润浑身一僵，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躲，却被对方快步追上，挡住了去路。路灯的光落在来人染着挑染的发梢上，映出张笑盈盈的脸。
张泽禹真的是你啊，秀儿
张泽禹晃了晃手里的关东煮纸杯，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
张泽禹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演午夜凶铃呢？
陈天润往后缩了缩肩膀，声音闷得像堵着棉花：
陈天润小宝，你怎么在这儿？
张泽禹刚练完歌，公司附近就这家便利店还开着
张泽禹吸了口汤，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圈，
张泽禹哭了？
陈天润赶紧别过脸，用袖子蹭了蹭眼角：
陈天润没有，风迷了眼
张泽禹拉倒吧，你睫毛跟小扇子似的，风哪那么大本事
张泽禹把手里的热汤递到他面前，
张泽禹拿着暖暖，我记得你从小就怕凉
纸杯的温度透过指尖漫上来，陈天润盯着汤里浮着的萝卜，忽然想起初中时张泽禹总在午休时把热牛奶塞给他——那时候他们还在一个声乐班，张泽禹是老师最疼的学生，转音飙得比谁都溜，而他总是躲在钢琴后面，连开口唱都发怵。
张泽禹这么晚出来
张泽禹靠着路灯杆，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天气，
张泽禹你家夹心不管你？
陈天润什么我的……
陈天润的声音突然拔高，又猛地压低，尾音发颤，
陈天润我们早分了...
张泽禹挑了挑眉，没太惊讶的样子：
张泽禹分了？我当初就觉得你们俩不对劲，每次合唱你看他的眼神，跟看谱子似的，恨不得刻进骨子里
他踹了踹脚边的石子，
张泽禹所以是分了多久？半年？还是上次家长会之后？
陈天润捏着纸杯的手指泛白，热汤烫得他掌心发麻：
陈天润一年零三个月
张泽禹嚯，够能藏的
张泽禹吹了声口哨，忽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跟以前在声乐班时一样，
张泽禹那你这深更半夜溜出来，是吵架了？
陈天润摇摇头，又点点头，喉结滚了半天，才把下午及近段时间的事断断续续说出来。从美术馆的画展说到咖啡厅的指指点点，再到王浩那句“情侣装”，最后停在那句脱口而出的“你好香”，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张泽禹所以你就觉得他是因为愧疚才跟你住一起？
张泽禹听完，表情有点复杂无语，
张泽禹就因为他用兄弟的方式对你？
陈天润不然呢？
陈天润的声音发涩，
陈天润那天晚上他喝多了，我也喝多了……第二天他醒了就说对不起，说不该越界。而且我还故意恶心他，骂他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白帆布鞋上沾了点下午巷子里的灰，
陈天润他一直把我当弟弟，是我自己……
张泽禹是你自己不甘心吧
张泽禹打断他，语气直白得不留情面，
张泽禹黄朔没骗你，邓佳鑫那人看着随和，其实死倔。他要是真把你当弟弟，会帮你改画布改到半夜？会记得你系不好鞋带？
陈天润猛地抬头，眼眶更红了：
陈天润可他今天很尴尬！王浩他们都在看，林薇还拍了照……
张泽禹尴尬不代表讨厌
张泽禹把空纸杯扔进垃圾桶，金属碰撞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张泽禹你见过哪个哥哥被弟弟抱着脖子喊香，还能忍住不揍人的？他顶多是被戳中心事，慌了
陈天润咬着唇没说话，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像谁在轻轻叹气。他想起电梯里陈天润说沐浴露好闻时，邓佳鑫虽然没回头，耳根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陈天润对了
陈天润忽然转移话题，声音低低的，
陈天润你现在在TOP感觉怎么样？
张泽禹就那样呗，训练量能把人扒层皮
张泽禹耸耸肩，语气里却带着点藏不住的得意，
张泽禹不过出道肯定稳，厂牌跟咱TOP就隔条街，虽然里面的人还没认全，但资源确实顶
他忽然笑了，
张泽禹怎么，你也想当练习生？
陈天润不是，我要去厂牌的
陈天润摇摇头，
陈天润就是好奇……你在那儿，有碰到喜欢的人吗？
张泽禹愣了愣，随即笑开了，眼角的痣在路灯下格外明显：
张泽禹有啊，碰到个很喜欢的，而且还相互喜欢，只不过没在一起
陈天润那为什么不在一起？
陈天润追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陈天润你们互相喜欢，不是正好吗？
张泽禹没直接回答，只是望着便利店亮着的招牌，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张泽禹有些事不是喜欢就能解决的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陈天润脸上，忽然狡黠地眨了眨眼，
张泽禹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能帮你试试邓佳鑫到底对你有没有意思
陈天润疑心地看着他：
陈天润什么办法？
张泽禹假装谈恋爱
张泽禹说得干脆利落，
张泽禹你跟我，就演给邓佳鑫看
陈天润的眼睛倏地睁大：
陈天润你说什么？
张泽禹你想啊
张泽禹掰着手指给他算，
张泽禹如果他真对你没感觉，看到你跟别人在一起，顶多是觉得惊讶，说不定还会恭喜你。但他要是吃醋了，或者跟你急了，那你俩这事就还有救
他拍了拍陈天润的肩膀，
张泽禹就算最后没成，你也能彻底死心，到时候报个外地的学校，离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陈天润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外套的拉链：
陈天润这……这太荒唐了
张泽禹荒唐总比你现在这样强吧？
张泽禹挑眉，
张泽禹大半夜在街上游荡，跟个游魂似的。再说了，这对我也有好处
陈天润对你有什么好处？
张泽禹我也想逼某个人一把
张泽禹的语气轻了些，眼神飘向远处的霓虹，
张泽禹就当……互相帮忙了
陈天润沉默了。夜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想起邓佳鑫今天拽着他胳膊逃跑时的样子，手指攥得那么紧，连指尖都泛白；想起电梯里那股混合着橙子香和洗衣液的味道，浓得化不开；想起自己藏在素描本最后一页的那些侧脸，每一笔都带着不敢说出口的心思。
陈天润……多久？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张泽禹先试一个月
张泽禹伸出手，
张泽禹就从明天开始，怎么样？
陈天润看着他摊开的手掌，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就像很多年前，在声乐班的舞台上，张泽禹也是这样朝他伸出手，说“别紧张，跟着我唱”。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把手放了上去。
陈天润好
邓佳鑫是被窗外的鸟鸣吵醒的。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地板上，拉出一道亮晃晃的线。他揉着眼睛坐起来，旁边的床铺空荡荡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从来没人睡过。
邓佳鑫秀儿？
他喊了一声，没人应。客厅传来水壶烧开的哨音，邓佳鑫套上拖鞋走出去，看见陈天润正背对着他站在厨房，手里拿着两个马克杯。晨光落在他浅蓝的衬衫上，把布料染成了温柔的淡金色。
陈天润醒了？
陈天润转过身，声音有点哑，
陈天润我煮了牛奶
邓佳鑫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忽然想起昨晚这人没盖被子就跑出去了——凌晨三点他起夜时发现床铺是空的，心里咯噔一下，在阳台站了半个小时，直到听见楼下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才悄悄回了房。
邓佳鑫昨晚去哪儿了？
邓佳鑫呷了口牛奶，假装不经意地问。
陈天润的动作顿了顿，低头搅着杯子里的砂糖：
陈天润睡不着，出去散了散步
邓佳鑫大半夜的散步？
邓佳鑫挑眉，
邓佳鑫不怕被巡逻的当成可疑人员？
陈天润就在小区附近转了转
陈天润的声音越来越低，
陈天润碰到个以前的朋友，聊了会儿
邓佳鑫没再追问。他知道陈天润性子闷，心里有事不爱说，逼得紧了反而会躲得更远。就像去年他生日，自己攒钱给他买了把新的小提琴弓，这人愣是红着脸说了半天谢谢，最后把琴弓用绒布包得严严实实，到现在都没舍得用。
邓佳鑫今天妈说要早点回来做红烧肉
邓佳鑫换了个话题，
邓佳鑫你上午没课吧？
陈天润嗯
陈天润点点头，
陈天润钢琴跟小提琴的课程调到下周了
两人沉默地喝着牛奶，客厅里只有时钟滴答作响。邓佳鑫偷偷用余光瞥他，发现陈天润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嘴唇也干得起皮，显然是没睡好。
陈天润对了
陈天润忽然开口，吓了邓佳鑫一跳，
陈天润上午小宝约我出去，说好久没见，想一起练会儿歌
邓佳鑫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邓佳鑫小宝？张泽禹？你以前声乐班那个？
陈天润嗯
陈天润的头埋得更低了，
陈天润他说在TOP那边学了新技巧，想跟我交流交流
邓佳鑫行啊
邓佳鑫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自然，
邓佳鑫那你早点回来，妈说红烧肉要炖够两个小时才入味
陈天润“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吃完早饭，陈天润回房换衣服。邓佳鑫坐在沙发上刷手机，班级群里还在聊昨天美术馆的事，有人@他，问陈天润是不是他“小男朋友”，后面跟着一串起哄的表情。他刚想回个“滚”，就看见陈天润背着琴谱包从房间里走出来。
穿的还是那件浅蓝衬衫，只是换了条深色的牛仔裤，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额前的碎发都别到了耳后。
陈天润走了
陈天润站在玄关换鞋，声音平平的。
邓佳鑫嗯，注意安全
邓佳鑫盯着手机屏幕，没抬头。
门“咔嗒”一声关上，屋里瞬间安静下来。邓佳鑫盯着群里的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半天没按下去。他想起陈天润刚才说张泽禹时的表情，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像只是见个老朋友。
张泽禹……他对这人有点印象，左航队友，之前在声乐比赛时见过一次，站在台上闪闪发光，笑起来痞痞的，跟陈天润完全是两种类型。那时候陈天润还跟他说，张泽禹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歌手。
邓佳鑫扔开手机，起身去厨房洗杯子。水槽里还放着陈天润刚才用过的马克杯，杯沿沾着点牛奶渍。他拿起海绵擦，刚想动手，就看见杯底印着个小小的笑脸——这是去年圣诞节他们一起去陶艺馆做的，陈天润笨手笨脚的，最后还是自己帮他修的形状，没想到这人一直用着。
水流哗哗地响，邓佳鑫望着泡沫里的笑脸，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陈天润站在咖啡店门口，手心全是汗。
张泽禹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低头玩手机。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发梢，挑染的那几缕金得晃眼。陈天润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张泽禹这儿
张泽禹抬头冲他招手，笑容自然得像他们昨天根本没策划过那场荒唐的戏。
陈天润走过去坐下，刚想开口，就被张泽禹塞过来的菜单挡住了脸：
张泽禹看看想喝什么，我请客。就当……庆祝我们‘恋爱’第一天
周围有几桌客人看了过来，陈天润的脸瞬间红了，赶紧低下头假装看菜单。菜单上的字密密麻麻，他一个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邓佳鑫早上喝牛奶时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睡眼惺忪，嘴角还沾着点奶渍。
张泽禹一杯冰美式，谢谢
张泽禹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然后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张泽禹发什么呆呢？你哥不会真跟踪你来了吧？
陈天润别瞎说
陈天润瞪了他一眼，声音压得很低，
陈天润我们只是……演戏
张泽禹演戏也得演全套
张泽禹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张泽禹你看你，坐得跟个标杆似的，谁信我们是情侣？
他伸手想去碰陈天润的头发，被对方猛地躲开。
陈天润别碰我
陈天润的声音带着点警惕。
张泽禹挑了挑眉，收回手：
张泽禹行，循序渐进
他靠在椅背上，
张泽禹说真的，你哥要是真对你没意思，这招估计不管用。但他要是对你有点心思……
陈天润他没有
陈天润打断他，语气笃定，却没什么底气，
陈天润他昨天还说我们是兄弟
张泽禹兄弟会在你系鞋带时蹲下来？兄弟会在你被人起哄时拽着你跑？
张泽禹反问，
张泽禹兄弟会把橙子味的沐浴露买一送一，特意给你留一瓶？
陈天润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端起刚送上来的柠檬水猛灌了一口，酸得他皱起了眉。
张泽禹对了
张泽禹忽然想起什么，
张泽禹你等会儿配合我拍张照，发朋友圈。
陈天润发朋友圈？
陈天润的眼睛又睁大了，
陈天润不行！我哥会看到的！
张泽禹就是要让他看到
张泽禹拿出手机，打开相机，
张泽禹放心，我分组，只让他可见
他调整了下角度，把镜头对准陈天润，
张泽禹笑一个，自然点
陈天润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比哭还难看。
张泽禹算了，别笑了
张泽禹无奈地放下手机，
张泽禹你这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绑架你了
他翻出-相册，指着一张合照，
张泽禹就用这张吧，上个月声乐班聚会拍的，你站我旁边，角度还行
陈天润凑过去看，照片里的自己穿着黑色卫衣，头发乱糟糟的，张泽禹搂着他的肩膀，笑得一脸灿烂。背景是KTV的包厢，灯光五颜六色的。
陈天润这张太傻了
陈天润想抢过手机删掉。
张泽禹傻才真实
张泽禹敏捷地躲开，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张泽禹好了，发出去了
他把手机递给陈天润看，配文是：
张泽禹【好久不见，还是老样子。@陈天润】
陈天润看着那条朋友圈，心扑通扑通跳，像要撞出嗓子眼。
张泽禹放心
张泽禹拿回手机，
张泽禹我没写什么过分的，就是试探一下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张泽禹对了，你哥微信多少？我加他一下，方便后续‘互动’
陈天润犹豫了一下，还是报了邓佳鑫的微信号。他知道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可看着张泽禹申请好友的界面，心里还是像塞了团棉花，堵得难受。
邓佳鑫是在帮妈择菜的时候收到微信好友申请的。
备注是“张泽禹”，头像是只吐着舌头的柴犬。他愣了一下，通过了申请。
几乎是秒回，对方发来个打招呼的表情，后面跟着一句：
张泽禹【邓佳鑫？我是张泽禹，陈天润的朋友。】
邓佳鑫回了个“嗯”。
张泽禹【今天约了秀儿出来练歌，他说你做的红烧肉超好吃，下次有机会想尝尝？】
邓佳鑫看着屏幕上的“秀儿”，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这是陈天润以前的小名，只有熟悉的人才会这么叫他。
邓佳鑫【再说吧，他不怎么爱吃肥肉。】
发出去才觉得不对劲，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宣示主权？
张泽禹很快回了过来，是个笑的表情，然后发了张照片。
照片里陈天润正低头看着琴谱，阳光落在他侧脸，睫毛长长的，嘴角微微扬着。张泽禹应该是偷拍的，角度有点歪，能看到自己的半只胳膊搭在陈天润身后的椅背上，姿势亲昵得像搂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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