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妃指尖摩挲着微凉的瓷盏，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家的闲事：“这件事，当年也只有和佟佳府走得极近的亲戚或是世交才知晓。”
“高门世家，谁家没藏着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不过是捂着不说罢了。”
年世兰身子微微前倾，眼底满是急切：“那后来呢？佟佳公主的孩子到底怎么样了？孩子的父亲，你可知道是谁？”
她心里虽已有几分猜测，却终究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来印证。
端妃抬眼看向窗外，枝头的残雪还未消融，眼神却仿佛飘回了多年前的京城。
“当年关于孩子生父的传言满天飞，却没人敢质疑佟佳公主是否真的怀了孕。”她缓缓说道，“乌拉那拉泰裕当年和佟佳湘伦交情极好，两人往来密切得很。”
“而佟佳公主又最黏着佟佳湘伦这个三哥哥，所以京中不少人都默认孩子是乌拉那拉泰裕的。说不定连泰裕自己都这么以为，才会在佟佳公主生产那日，派人抢走了孩子。”
年世兰眉头紧锁，端妃的话和她查到的线索大致吻合，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端妃话里的留白，像是藏着更深的隐情。
“叶贵人曾跟我说过，乌拉那拉族里养着个小世子，来历不明，连生父是谁都不知道。”她突然想起这件事，连忙补充道，“我派出去的人查回来，说那小世子身上的胎记，和当年佟佳公主生下的孩子一模一样，已经证实是公主所生了。”
“呵。”端妃忽然轻笑一声，那笑意里带着几分讥诮，几分了然，“那你有没有想过，当年伺候佟佳公主生产的人都死了，为什么偏偏那个老嬷嬷活了下来，还能清清楚楚记得孩子的胎记？”
年世兰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中了要害，瞬间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个老嬷嬷是故意被留下来的？她透露孩子的特征、说孩子失踪，都是佟佳府刻意安排的？”
“可不是么。”端妃点了点头，语气笃定，“她不过是佟佳府放出去的一颗棋子，目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相信，佟佳公主生了个孩子，还被乌拉那拉泰裕抢走了。”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至于那个孩子，若是我没猜错，根本就不是乌拉那拉泰裕的。”
“难道……佟佳公主根本就没怀孕？”年世兰惊得声音都提高了几分，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端妃却摇了摇头，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不，她确实怀孕了。只是孩子的生父，另有其人。”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年世兰静静地听着端妃的猜测与分析。
端妃虽一再强调只是猜测，可年世兰太了解她的性子，若是没有几分凭据，她绝不会轻易说出口。
佟佳府的刻意隐瞒、乌拉那拉泰裕的认子、老嬷嬷的证词……
所有看似合理的线索，在端妃的剖析下，都变成了佟佳氏与乌拉那拉氏博弈的棋子。
年世兰只觉得后背发凉，佟佳氏一族的胆子，竟大到敢拿公主的清白、皇室的血脉做赌注。
离开延庆殿时，天色已近黄昏，宫道上的宫灯陆续亮起，昏黄的光映着积雪，泛着冷白的光。
年世兰坐在轿中，脑海里反复回响着端妃的话，心里渐渐有了决断。
回到翊坤宫，她立刻叫来了颂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去把周宁海叫回来，佟佳公主的事儿，不用再查了。”
颂芝愣了一下，满脸疑惑：“娘娘，这个时候突然不查了？年夫人那边还一直惦记着，想知道国公府的案子到底和佟佳家有没有关系呢。”
“嫂子那边我会亲自去说。”年世兰坐在暖阁的窗边，看着窗外的腊梅枝，语气平淡，“接下来的事，咱们不用再掺和了，交给皇上处理就好。”
“佟佳氏和乌拉那拉氏的仇怨，让他们自己解决，咱们没必要蹚这浑水。”她可不想把年家卷入这种牵扯朝政、关乎世家博弈的漩涡里，皇后愿意掺和，就让她去掺和好了。
颂芝虽仍有不解，却还是躬身应下：“奴婢这就去办。”
年世兰本想安安稳稳地等年羹尧回京，可她不想掺和，不代表别人不会把她拉下水。
第二日一早，周宁海就带着一封从西北加急送来的书信，匆匆跑进了翊坤宫。
“娘娘，西北传来消息，大公子出事了！”周宁海的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将书信递了上去。
年世兰心里一紧，连忙接过书信，快速浏览起来。
越看，她的脸色越沉，指尖几乎要将信纸捏碎。
书信上写着，年富在西北巡查时，遇到了佟佳氏的一个庶女，两人竟一见钟情，年富非她不娶。
更过分的是，那庶女还说，不求正妻之位，甘愿做妾，只求留在年富身边。
“呵，真是好得很！”年世兰将书信扔在桌上，语气里满是冷意，“这个时候在西北遇到佟佳氏的人，还恰好是不受宠的庶女，哪有这么巧合的事？西北是咱们年家的地盘，她一个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不去江南享福，偏偏跑到那种苦寒之地，不是别有用心是什么？”
颂芝站在一旁，也觉得事情蹊跷，连忙补充道：“周总管打听了，那女子确实是佟佳府的庶女，因为不受宠，在府里备受欺凌，这次是偷偷跑出来的。”
“大公子被她迷得晕头转向，非她不娶。大将军坚决不同意，可那女子又说甘愿做妾，大公子更是铁了心，甚至扬言要带着她一起回京。”
“未娶妻便先纳妾？佟佳家里还真是好规矩！”年世兰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哥哥怎么说？”
“大将军的意思是坚决反对，想让娘娘下旨，把大公子传回京中，远离那个女子。”周宁海躬身道，“可大公子那边态度坚决，怕是不会轻易放弃。”
“他想娶，那本宫就给她这个机会。”年世兰突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狠厉，“颂芝，你立刻去传旨，让佟佳公主明日进宫，就说本宫许久未见她，想和她叙叙旧。”
“是。”颂芝躬身应下，刚要转身，又被年世兰叫住。
“等等。”年世兰补充道，“再给哥哥寄一封书信，让他收到信后，立刻准备班师回朝，不必等原定的日期。另外，告诉哥哥，让他看好年富，别让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那佟佳氏的女子，暂且先留在西北，等回京后再做处置。”
“奴婢明白！”颂芝转身匆匆离去。
年世兰坐在暖阁里，指尖敲击着桌沿，眼底满是冷光。
佟佳氏，本宫已经放过你们一次，你们却偏偏要自己送上门来，那就怪不得本宫心狠了。
一个庶女就想算计年家的公子，背后定然有佟佳府的授意，她倒要看看，佟佳公主进宫后，会如何解释这件事。
当晚，年世兰听闻皇上去了承乾宫，便让人备了些新鲜的瓜果点心，亲自带着去了承乾宫。
暖阁里灯火通明，甄嬛正陪着皇上用晚膳，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氤氲的热气里透着饭菜的香气。
“臣妾这个时候过来，没打扰皇上和莞妹妹用膳吧？”年世兰笑着走进来，语气带着几分随意，“臣妾一人在宫里用膳实在没滋味，想着莞妹妹有了身孕，小厨房的饭菜定然精致，就厚着脸皮过来蹭饭了。”
甄嬛连忙起身，笑着说道：“娘娘来得正好！”
“今日小厨房新做了翡翠白玉卷和冰糖雪梨羹，都是清淡滋补的，臣妾正和皇上说，这么多菜吃不完，想让人去请娘娘过来呢。”她一眼就看出年世兰是有事而来，只是借着蹭饭的由头罢了。
皇上也笑着点头，语气温和：“你一向有口福，来得正是时候。槿汐，快给皇贵妃添副碗筷。”
年世兰谢过座，接过槿汐递来的碗筷，坐下后状似随意地问道：“皇上今日似乎心情极好，可是有什么喜事？”
“可不是么！”皇上脸上满是笑意，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西北传来捷报，你哥哥又打了胜仗，平定了边境的叛乱。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班师回朝了。”
他心里还有一层没说的欢喜，年羹尧这次回京，就要交出兵权了，这让他彻底放下了心防。
“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年世兰脸上露出真心的喜悦，随即又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只是哥哥都要回来了，国公府的案子却还没有着落，臣妾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怕哥哥回来后会多想。”
“这件事急不得。”皇上自然明白年世兰的意思，安抚道，“如今换了人查，已经有了些眉目，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水落石出，不会让年将军受委屈的。”
年世兰见皇上松了口，连忙顺着话头说道：“皇上这么说，臣妾就放心了。对了，臣妾还有件事想跟皇上商量。”
“原本想着，让年兴跟着哥哥一起回京就好，不过前两日嫂子写信来，说年富的年纪也不小了，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臣妾想着，不如这次让年富也一起回京，正好趁着哥哥回京的机会，给他寻一门合适的亲事，了却嫂子的心愿。”
她顿了顿，故意带着几分玩笑的语气补充道：“若不是嫂子特意提起，臣妾都想着，先给年富定个妾室算了，省得他总惦记着。”
“胡闹！”皇上笑着点了点年世兰的额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宠溺，并无责备之意，“哪有未娶正妻先纳小妾的道理？”
“年富是年家的嫡长子，婚事自然要慎重，得选个门当户对、品行端正的姑娘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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