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在柯夏掌心发出不正常的热度。实验室惨白的灯光下,她注意到表链上凝结着暗红色的锈迹——那绝不是普通的铁锈。当她用指甲刮下一小片时,碎屑竟在指尖蠕动起来,像被惊醒的寄生虫。
"你确定这是你祖母的东西?"周教授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遥远。老人站在三米外的实验台旁,身影却在柯夏视野里扭曲成模糊的色块,仿佛隔着一层沸腾的热空气。
柯夏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她从未见过祖母,只知道那位早逝的老人在某个雨夜从老宅阁楼坠落。但此刻某种超越理性的认知正从记忆深处浮起——她见过这块怀表,在婴儿时期,在某个被刻意遗忘的摇篮曲里。
"等等..."柯夏突然抓住实验台边缘。她的视网膜上闪过一组陌生又熟悉的画面:祖母穿着1920年代的蕾丝睡袍,站在布满古怪符号的圆形房间里,怀表悬浮在她面前,表盖内侧渗出的银光勾勒出一个三重椭圆。
示波器再次尖叫起来。周教授调试旋钮的手突然僵住——老人的指甲缝里正渗出和表链上相同的暗红色物质。"柯夏,"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你祖母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像一根冰锥刺进柯夏的脊柱。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家族相册里所有关于祖母的照片,人脸部分都诡异地模糊了。更可怕的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听父亲提起过祖母的名字。
"我不知道。"这个回答让实验室的温度骤降。柯夏呼出的白雾在空中凝结成细小的晶体,落地时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
周教授的白大褂突然无风自动。某种介于叹息与嗡鸣之间的声音从他胸腔里传出:"艾琳·维特利。1923年从密斯卡托尼克大学退学的神秘学研究生。"老人每说一个字,嘴角就裂开一分,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他的下颌像玩偶般脱落,露出里面齿轮状的银色结构。
柯夏倒退着撞上文件柜。柜门弹开的瞬间,泛黄的纸张雪片般飞出。她抓住其中一张,发现是份1923年的《阿卡姆广告报》,头版刊登着张模糊的照片:几个穿旧式西装的男子站在坍塌的建筑前,其中唯一的女姓低头捧着某个发光物体。报道标题被血迹遮住大半,只能辨认出"...大学调查组...维特利...门之钥..."等残词。
"这不是真的..."柯夏的耳膜嗡嗡作响。报纸上的女性突然抬头,那张与她有七分相似的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更恐怖的是,照片背景里坍塌的建筑缝隙中,无数条半透明的触须正缓缓蠕动。
怀表突然发出齿轮卡住的刺耳声响。柯夏低头看见表盘玻璃下渗出银灰色液体,十二个眼睛图案同时流下血泪。当第一滴血落在她虎口处时,实验室的玻璃窗全部爆裂,但飞溅的碎片却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恐怖场景——
有的碎片里显示着祖母在圆形房间割破手腕,鲜血逆流成悬浮的符文;有的碎片里周教授正用手术刀剥下自己的脸皮,露出底下星光般的物质;最大的一片玻璃上,二十五岁的柯夏站在星空下的石柱群中央,怀表在她胸前裂开,涌出银河系状的漩涡...
"血脉即契约。"周教授——或者说占据周教授躯壳的东西——从背后按住柯夏肩膀。老人的手指正在她校服上烙出发光的印记,那是三重椭圆与螺旋的组合。"你从五岁起就开始召唤我们了,每次生日蜡烛熄灭时..."
柯夏的右眼突然剧痛。镜片反射中,她的虹膜完全变成了银灰色,瞳孔分裂成三个相互旋转的小点。某种超越语言的认知洪水般涌入大脑:祖母不是自杀,而是自愿成为"门"的一部分;父亲坚持研究量子物理并非偶然;而她每晚的噩梦,其实是另一个维度的记忆回流。
"1923年7月17日,"非人的声音从她和教授口中同时发出,"艾琳打开了第一道锁。"
悬浮的玻璃碎片突然聚合成棱镜,投射出令柯夏尖叫的景象:祖母站在同样的实验室里,怀表在原子钟旁自行打开。两个时空在这一刻重叠,柯夏看见年轻时的祖母隔着九十年的时光向她伸手,掌心的伤口与自己的一模一样。
"不!"柯夏用尽全身力气砸碎棱镜。随着无数镜面的破裂,实验室突然恢复正常,只有她手中攥紧的怀表和满地玻璃渣证明刚才的异象并非幻觉。
周教授困惑地摸着完好的下巴:"柯夏?你脸色很差..."
电子钟突然发出警报。屏幕上原本的日期变成了不断跳转的数字,最后定格在1923年7月17日00:00:00。柯夏颤抖着打开怀表,发现青铜指针正以疯狂的速度逆时针旋转,而表盖内侧的三重椭圆符号正在渗血。
"教授,"她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密斯卡托尼克大学1923年的档案...能查到吗?"
老人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诡异的银光:"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柯夏的球鞋突然被某种粘液粘住。她低头看见地板的缝隙里渗出更多银色物质,这些液体正组成复杂的拓扑结构,不断向她的脚踝攀爬。最可怕的是,每滴液体里都映着那只多面体生物的眼睛。
"因为..."柯夏踢开粘液退到窗边,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止,窗外夜空中的猎户座腰带三星正排列成完美的直线,"我刚刚想起来,祖母的怀表背面应该刻着字。"
她突然将怀表翻转。在周教授来不及阻止的瞬间,月光照亮了表壳背面深深镫刻的克苏鲁语铭文。当柯夏无意识地念出第一个音节时,整栋楼的电力系统同时过载,而她的视网膜上,无数个时间线的祖母同时转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