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向之梦

凌晨三点二十七分，柯夏在尖叫中醒来。

她死死攥着被汗水浸透的床单，视网膜上还残留着梦境的残影——无数个齿轮状的瞳孔在虚空中旋转，每个瞳孔里都映照着她不同年龄段的倒影。最可怕的是那些倒影都在逆向生长，从二十五岁的研究生退回二十岁的大学时光，再变成十五岁穿着校服的少女，最后蜷缩成襁褓中的婴儿。

"又是这个梦..."柯夏颤抖着摸向床头柜，打翻了半杯已经冷掉的咖啡。褐色液体在木地板上蜿蜒成奇怪的符号，像极了梦中那些漂浮在星空中的发光纹路。

窗外暴雨如注，雨点敲打玻璃的节奏突然变得怪异起来。柯夏抬头看向挂钟，秒针正在逆时针转动。她用力眨了眨眼，挂钟又恢复了正常。但书桌上的电子钟却显示着1923年7月17日，这个日期莫名让她后颈发凉。

"物理系研究生还相信预知梦？"柯夏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左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伤口。细长的切痕边缘结着淡黄色的痂，像是已经愈合了三天的样子。可她明明记得睡前用酒精棉片消毒过所有实验器材。

浴室镜子里的人影让柯夏僵在原地。她的右眼虹膜变成了诡异的银灰色，瞳孔收缩成一条垂直的细线。当她凑近镜子时，裂缝般的瞳孔突然扩张成完美的圆形，某种多面体结构在虹膜深处一闪而过。

"门之钥..."一个不属于她的声音在颅骨内响起。柯夏踉跄着后退，后脑勺撞在瓷砖墙上。疼痛让幻听暂时消退，但镜面突然浮现出细密的裂纹，那些裂纹组成一个她从未见过却莫名熟悉的符号——三个相互贯穿的椭圆，中心是盛开的螺旋。

花洒自动开启，温热的水流中混着暗红色絮状物。柯夏关掉龙头时，发现自己的睡衣袖口沾满了铁锈味的粉末。她颤抖着展开手掌，一些银色颗粒正从伤口中渗出，在皮肤表面聚集成微型的克莱因瓶结构。

床头充电的手机突然亮起，锁屏显示十七条未读消息，最新来自量子物理实验室的周教授：【实验数据出现异常，速来】。消息发送时间是三天后。

柯夏抓起外套冲出门时，楼道里的应急灯全部亮起惨绿的光。她数着台阶向下跑，却永远跑不到尽头。当数到第十八个"一楼"时，柯夏绝望地发现防火门上的数字变成了负π。她摸到门把手的瞬间，整个世界突然倒转，她跌进了天花板上的消防喷头里。

冰冷的水流中，柯夏看见无数个自己正从不同角度的镜面中坠落。某个超越三维的庞然大物正在所有镜面后方蠕动，它由不断分裂的时间线构成，每个时间节点都是闪着磷光的眼睛。那些眼睛同时看向她，瞳孔里倒映着从宇宙诞生到热寂的所有可能性。

"柯夏！柯夏！"

有人抓着她的肩膀剧烈摇晃。柯夏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实验室的电脑前。屏幕保护程序正播放着银河系三维模型，某个旋臂处有个不自然的扭曲。

"你又梦见那个门了？"周教授递来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老人灰白眉毛下的眼睛锐利得反常，"第七次了，从你开始参与量子退相干实验算起。"

柯夏的视线越过教授肩膀，落在原子钟显示屏上。本该精确到纳秒的计时器正在疯狂跳变，最后定格在"00:00:00"不再变化。更可怕的是，所有数字都是由细小的肉芽组成的。

"教授...钟..."

"什么钟？"周教授头也不回地继续调试示波器，"你最近太累了。下周三要演示的量子隧穿实验..."

"下周三？"柯夏打断他，"今天是几号？"

教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2023年10月11日，你生日后第三天。"他指向墙上的日历，"需要我提醒你昨天才吹灭二十五岁的蜡烛？"

柯夏的胃部突然绞痛起来。她清晰记得自己昨晚的梦境——二十五根蜡烛逆序熄灭，融化的蜡油倒流回蜡烛顶端，最后凝固成二十五具微缩的干尸。

示波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屏幕上本该规律的波形变成了混沌的分形图案。周教授皱眉调整参数时，柯夏看见他白大褂后领处爬过一条半透明的触须。她强忍着恶心凑近，触须却消失了，只留下皮肤上一串正在渗血的字母：YOG-SOTHOTH。

"对了，有你一个包裹。"教授从抽屉取出个小木盒，"今早放在实验室门口的，收件人只写了你的名字。"

柯夏接过盒子的瞬间，所有仪器同时爆出电火花。她撬开生锈的锁扣，里面是块早已停摆的怀表。表盖内侧刻着与她梦中完全相同的三重椭圆符号，而表盘上的罗马数字全部被替换成了眼睛图案。

"这不是..."周教授突然面色惨白地后退，"你祖母的..."

怀表突然自行打开，一根青铜指针从表盘中心刺出，笔直扎进柯夏的食指。鲜血滴在静止的秒针上，整个实验室的灯光开始频闪。在明暗交替的间隙，柯夏看见周教授的脸正在急速衰老，又突然退回年轻状态，最后定格成某种非人的样貌——他的五官像蜡一样融化重组，变成她梦中那个多面体生物的二维投影。

"时间不是河流..."教授的声音突然叠加了无数回音，"而是无限分裂的伤口。"

柯夏低头看怀表，原本停摆的指针开始逆向旋转。随着它的转动，实验室的玻璃器皿一个接一个地无声爆裂。某种粘稠的暗色物质从裂缝中渗出，在空中组成不断变换的几何形体。她突然理解了什么，尖叫着把怀表扔向墙角。

金属撞击地面的脆响中，世界恢复了正常。周教授困惑地摸着完好的脸："刚才是不是跳闸了？"

柯夏看向墙角，怀表静静躺在那儿，表盖大开。但此刻的表盘上只有普通的指针，正以正常速度顺时针走动。她弯腰去捡时，发现地板缝隙里渗出一些银色液体，正逆着重力流向她的球鞋。

"教授！你看..."

实验室突然断电。在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柯夏看见所有仪器表面都覆满了正在搏动的血管状纹路。应急灯亮起时，那些纹路又消失了，只有她的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一份不存在的实验日志：

【观测者柯夏于1923年7月17日确认时间锚点异常，建议立即终止门之钥召唤仪式】

窗外，暴雨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