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鸦号的舷窗外,星云正在凝结成一条光轨,光轨尽头悬浮着座倒立的城市——所有建筑都头朝下扎在云层里,街道上的行人倒着行走,连飘落的雪花都从地面飞向天空。导航屏上的坐标不断闪烁,第九织点的标识与第一织点完全重叠,只是多了个倒置的符号。
“这里是第一织点的镜像。”影调出立体投影,两座城市的结构完美对称,“就像湖面的倒影,所有时间流都是反向的。我们在第一织点经历的‘过去’,在这里是‘未来’;而我们要找的‘终点’,可能藏在它的倒影里。”
卡伦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表在倒转,他摸出青铜沙漏,里面的沙粒正顺着外壁往下爬,在舱壁上积成小小的沙堆。“时间在这里是可逆的。”他抓起一把沙粒,沙粒竟在掌心还原成石英晶体,“如果在这里做一件事,它的结果会先出现,原因反而后发生——比如,你先看到杯子碎了,才会伸手去碰它。”
林悦的目光落在云层里的一座钟楼,钟楼的指针倒着走向零点,钟面上的数字是反写的,唯有“十二”清晰可辨。她想起父亲留下的笔记里有句话:“当第九声钟响从倒影中传来,起点与终点会交换位置。”现在钟楼上的钟正指向三点,倒着走的话,距离十二点还有九个小时。
暗鸦号穿过云层时,街道上的行人突然停下脚步,齐刷刷地抬头——他们的脸竟与林悦、卡伦和影一模一样,只是表情是反向的:林悦的镜像在哭,眼角却没有泪痕;卡伦的镜像在笑,嘴角却向下撇;影的镜像在说话,嘴唇却闭成一条直线。
“镜像体是织点的防御机制。”影的全息投影突然被镜像体抓住,两个影开始同步动作,“它们会复制我们的行为,但所有反应都是反向的——我们要做的事,在它们那里是相反的结果。”话音刚落,镜像影突然消散,影的数据库里竟多了段从未见过的代码,代码显示着林悦父亲抵达这里的时间。
林悦跟着镜像体走进钟楼,楼梯是向上倾斜的下坡,每踩一步,脚下就浮现出她在第一织点的记忆碎片:第一次敲响钟楼的铜钟、在齿轮室找到父亲的笔记、被时间守卫追赶时摔破的膝盖……这些碎片倒着播放,最后定格在她推开钟楼大门的瞬间。
钟楼顶层的齿轮室里,悬浮着个巨大的镜面,镜面里映出时光锻造炉的全貌——炉口朝下,火焰向上燃烧,父亲正倒着往炉里添燃料,他的动作与林悦在第一织点看到的完全相反。当林悦伸手去碰镜面,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她的指尖穿过镜面,碰到了一只温暖的手掌。
“悦悦。”父亲的声音从镜面里传来,这次不再是模糊的影像,而是带着真实的温度,“第九织点的秘密,就是所有织点其实是同一个齿轮的九面齿牙。当九面都对准中心,时间会回到最初的模样——但代价是,所有跨越织点的记忆都会被重置。”
林悦的镜像体突然按住她的肩膀,镜面上浮现出两个未来:一个是她选择重置时间,父亲会回来,所有织点的危机解除,但她会忘记这段旅程,忘记影和卡伦,忘记自己曾握住时间的重量;另一个是她拒绝重置,织点会在百年后再次崩坏,但她能带着所有记忆活下去,只是再也见不到父亲。
“爸爸当年也面临过同样的选择。”父亲的手掌在镜面上留下道金色纹路,“他选择了留下记忆的火种,所以才有了你现在的旅程。但重置不是遗忘,就像倒影不是虚假——它只是换了种存在的方式。”
此时钟楼的钟声突然响起,第一声钟鸣里,卡伦发现自己的青铜沙漏正在复原;第二声钟鸣中,影的数据库里多出了她诞生时的完整记录;当第九声钟鸣穿透云层,林悦看见镜面里的父亲转身向她走来,而她的镜像体正倒着向镜面外走去。
“终点是起点的倒影。”林悦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将补全的钥匙贴在镜面上,钥匙与父亲留下的金色纹路完全吻合,“但倒影里,也藏着没说出口的再见。”
镜面开始融化,化作无数光粒融入暗鸦号的控制台。林悦最后看了眼镜像里的父亲,他正向她挥手,笑容与记忆里那个在锻造坊擦汗的午后重叠。当光粒散尽,暗鸦号的舷窗外,倒立的城市正在正过来,飘落的雪花终于顺着重力落下,落在林悦的手背上,像一滴温暖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