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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血淬上海滩

忠义救国军秘录

民国二十六年秋,公元1937年,上海在燃烧。

黄浦江浑浊的江水,粘稠地翻滚着,倒映着闸北上空遮天蔽日的浓烟。那烟是红的,是黑的,是无数房屋、工厂、生命在炮火中焚化升腾的绝望。炮弹撕裂空气的尖啸,重机枪撕扯帆布般单调而恐怖的咆哮,以及人类濒死时发出的、不成调的、穿透所有噪音的哀嚎,日夜不息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首地狱的交响曲,在断壁残垣间反复撞击、回荡。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硝烟味、木头皮肉烧焦的糊味,以及一种更加浓重、令人作呕的铁锈般的血腥气,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口鼻之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死亡。

李振邦蜷缩在苏州河南岸一条由麻袋、沙包、碎砖和扭曲钢筋堆砌起来的街垒后面。他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死死扣着手中那杆老掉牙的“汉阳造”冰冷的枪管。枪托上沾满了滑腻的汗水和不知是谁的血污。他脸上糊满了烟灰和泥浆的混合物,只有偶尔眨动时,才能从污垢下分辨出那双曾经属于圣约翰大学国文系学生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惊惶、疲惫和一种被强行注入的、近乎麻木的仇恨。他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只剩下一个镜片,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勉强维系着,却也扭曲了眼前地狱的景象。

仅仅三天前,他还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听着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用激昂的语调讲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胸腔里鼓荡着青年学子特有的热血和使命感。三天后,他就成了眼前这支仓促拼凑起来的队伍——“苏浙行动委员会别动队”第四支队的一名新兵。这是一支怎样的队伍啊!军统局那些眼神阴鸷、行踪诡秘的特务;青帮大佬杜月笙手下那些满口切口、纹龙刺凤的打手;从前线溃退下来、带着一身戾气和绝望的兵痞;码头扛大包出身、凭着一身蛮力加入的苦力;还有像他这样,被报纸上“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口号点燃,被上海滩即将陷落的悲愤驱使,怀揣着救国梦想一头撞进来的学生仔……形形色色,鱼龙混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吞噬一切的战争漩涡卷到了这处名为“前线”的绝地。

“妈的!小赤佬,把头低下!想当活靶子啊!”一个粗嘎得像砂纸摩擦的声音在他耳边猛地炸响,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浦东口音。紧接着,一只沾满暗红色血污和黑色油泥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地按在他后脑勺上,把他整个人几乎压进了散发着尿臊和血腥味的瓦砾堆里。是罗七,他这个小队的头儿,一个据说曾是杜月笙手下某个堂口“红棍”的人物,以打架不要命、下手狠辣而闻名。

罗七脸上横着一道新鲜的血口子,皮肉翻卷,还在缓慢地渗着血珠。他毫不在意地啐了一口,唾沫里带着明显的血丝,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狼一样,死死盯着苏州河对岸日军阵地上那些偶尔晃动一下、在硝烟中若隐若现的土黄色钢盔。“狗日的小鬼子,炮打得真他娘的准!操!弟兄们快拼光了!”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股子亡命徒特有的狠劲和对死亡的麻木,仿佛在谈论的不是人命,而是棋盘上被吃掉的棋子。

李振邦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喉咙里涌上酸水,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短短三天,他经历的冲击足以碾碎一个象牙塔里二十年的认知。他亲眼看着整条弄堂的平民在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击后化为齑粉和燃烧的碎片;他认识的一个低年级学弟,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流弹击中腹部,肠子流了一地,在凄厉的惨叫中痛苦地死去;他目睹一个胳膊上刺着青龙的帮会分子,仅仅为了抢夺另一个伤员怀里藏着的一包“老刀牌”香烟,竟用斧头劈开了同伴的脑袋……那些书本上描绘的理想、热血、同袍情谊,在眼前赤裸裸的暴虐、贪婪和冰冷的死亡面前,脆弱得像一张被撕得粉碎的薄纸。支撑着李振邦没有彻底崩溃的,只剩下对河对岸那些土黄色身影刻骨铭心的仇恨,以及内心深处一丝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名为“救国”的渺茫希望。

“第四支队!顶住!死也要死在阵地上!给戴老板争脸!党国不会忘记你们的!”一个穿着明显不合身、皱巴巴的国民党军官服,头上却滑稽地戴着一顶黑色礼帽的男人,在稍后方一个更厚实的掩体后探出半个身子,声嘶力竭地挥舞着一支勃朗宁手枪喊着。他是军统派来的特派员王天木。他的口号喊得震天响,但身体却诚实地缩在沙包后面,只露出一个不断晃动的礼帽顶。

“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炮击都更近、更狂暴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街垒前方不足二十米处猛然炸开!橘红色的火球瞬间膨胀,吞噬了视野。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锋利的碎石、断裂的钢筋,还有……一些难以分辨的、温热的、带着腥气的碎块,如同地狱的潮水般扑面而来!李振邦感觉像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整个人被狂暴地掀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后面的断墙上。耳朵里瞬间被尖锐至极的蜂鸣声灌满,淹没了外界的一切声响。眼前金星乱冒,一片漆黑。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压在腿上的一块滚烫的碎石,咳嗽着,吐出嘴里的泥沙和血沫,试图看清眼前的一切。浓烟稍稍散去,他目光所及之处,让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王天木藏身的那个厚实掩体,此刻已经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一个冒着黑烟的焦黑大坑,以及几块扭曲变形的沙包碎片。而刚才还挥舞着手枪、高喊“党国不会忘记”的王特派员……他的上半身已经不翼而飞,只有两条穿着马裤呢军裤的腿,以一种极其诡异和滑稽的姿态,孤零零地挂在旁边一截断墙的钢筋上,还在微微晃动着。

就在这令人极度不适的画面旁边,罗七的身影出现了。他正半跪在一个被炸得血肉模糊、穿着同样军官服的尸体旁,动作麻利得像在菜市场里挑拣萝卜。他用力掰开死者紧握的手指,扒拉下一块闪亮的金表,塞进自己沾满污垢的怀里。接着又飞快地从尸体口袋里掏出几枚银元,掂了掂,也揣了起来。整个过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对生存资源的攫取。

“罗…罗七哥……”李振邦的声音嘶哑发颤,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惊恐和茫然。

“愣着干嘛!死人身上捡枪!捡子弹!想死啊!”罗七头也不抬,语气急促而粗暴。他把一支从尸体上拽下来的驳壳枪,连同一个皮质枪套,猛地扔到李振邦脚边,枪身和石头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会用吗?扣扳机就行!对准穿黄皮的打!往死里打!”

就在这时,对岸日军阵地上传来一阵低沉而怪异的引擎轰鸣,压过了枪炮声和伤员的呻吟。几辆涂着土黄色迷彩、体型矮小的坦克——李振邦在报纸上见过图片,知道这玩意儿叫“豆战车”(94式轻型坦克)——如同钢铁铸造的丑陋爬虫,轰隆作响地碾过已成废墟的街道,履带卷起漫天烟尘。它们那短小的炮管和黑洞洞的机枪口,直指南岸阵地。在它们后面,影影绰绰的土黄色身影,如同潮水般涌动,开始了强渡苏州河的冲锋!

“坦…坦克!鬼子的铁王八来了!”

“顶不住了!快跑啊!”

绝望的呼喊和哭嚎,瞬间在残存的守军中炸开,像瘟疫一样蔓延。血肉之躯如何抵挡钢铁怪物?汉阳造和零星驳壳枪射出的子弹,打在坦克的装甲上,只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溅起点点微不足道的火星,如同隔靴搔痒。

李振邦看着那几辆钢铁巨兽在视野中越来越大,履带碾压地面的震动清晰地传到脚下。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像毒蛇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并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感觉手脚冰凉,连扣动扳机的那一丝力气都消失了。完了,一切都完了。第四支队,真的要像之前那些老兵痞私下嘀咕的那样,今天要在这里全军覆没了?上海,要丢了吗?

“操他姥姥的十八代祖宗!”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身边响起。只见罗七双眼赤红,额头青筋暴跳,猛地从旁边一个被炸得只剩半截身体的队员身上,扯下三颗捆在一起、还沾着碎肉的木柄手榴弹!他用牙齿狠狠咬掉三颗手榴弹的拉环,白色的拉火绳垂落下来。“小赤佬,跟紧老子!别他妈孬种!”他嘶吼着,那悍不畏死的亡命气势,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竟让李振邦麻木的血液重新被点燃,一种混杂着绝望和疯狂的勇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罗七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豹子,借着断墙和弹坑的掩护,迎着泼水般的弹雨和步步逼近的钢铁巨兽,悍然冲了上去!他奔跑的姿势扭曲而迅猛,肩膀处刚才被子弹擦过的地方,鲜血染红了破烂的褂子,但他仿佛毫无知觉。

李振邦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罗七那句“别他妈孬种!”在疯狂回响。求生的本能和对鬼子的滔天恨意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凭着一股蛮力,抓起地上两颗散落的手榴弹,学着罗七的样子,用牙齿咬掉拉环,嘶哑地嚎叫着,连滚带爬地跟在罗七侧后方,也冲向了那吞噬一切的钢铁洪流!目标——炸了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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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

【剧本】《黑红》已完结,欢迎欣赏、指正,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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