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漫过梧桐树梢时,新苗的根须已顺着地基缝缠上了储藏柜的铁皮。银漆粉末顺着根须的脉络往上爬,在柜门上拼出半串模糊的日期,最后两位数字被露水晕开,隐约能看出是“09”。林夏指尖抚过铁皮上的凉意,根须突然轻轻震颤,像在回应她的触碰。
观测厅的光谱仪还亮着,屏幕上的光影流速慢了下来。1992年的树影里,老人正往树洞塞第二只罐头,橘猫的尾巴在他手腕扫出银漆弧线,弧线尽头连着串猫爪印,和铁盒内侧的纹路完美重合。沈砚翻到日记的夹层,里面藏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的树洞前,三只猫正围着个标着“秋分”的铁盒打盹。
三花猫突然对着储藏柜低吼,门缝里的寒气混着股熟悉的腥甜——是罐头开封时的鱼肉香。推开门的瞬间,裂缝里的银漆突然炸开,在柜顶拼出完整的猫形轮廓:橘猫在前,狸花猫在侧,三花猫在后,三只猫的尾巴交缠成环,环心浮着颗银灰色的纽扣,上面还沾着点暗红色的线迹。
“是老人外套上的纽扣。”林夏认出那是记忆里常看见的样式,纽扣背面刻着极小的星图,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向树洞方向。她把纽扣放进铁盒,盒内的震颤突然变急,新苗的子叶开始发光,银灰色的光斑顺着叶脉爬,在泥土里画出条细密的根须地图,终点是天文站后院的老井。
老井的井绳上缠着圈褪色的纱布,纱布里裹着片干枯的橘猫毛。沈砚摇起井绳,桶底沉着枚铜钥匙,钥匙柄上的猫爪纹已经磨平,却在灯光下泛出淡绿的光泽——和林夏手背上的印记同色。钥匙插进储藏柜的旧锁时,“咔嗒”声刚落,树洞方向突然传来阵木头开裂的轻响。
树洞深处的积水已经涨满,水面漂着圈银漆做的涟漪,涟漪里浮着半块项圈碎片。林夏把新找到的金属片放进去,两块碎片瞬间拼合成完整的铃铛,铃铛摇晃时没有声响,却在积水里荡出1992年的树影:老人正蹲在井边,往桶里装着什么,橘猫的爪子扒着桶沿,把银漆蹭在了桶壁的“秋”字上。
光谱仪的屏幕突然暗了,再亮起时,光影里多了个模糊的身影。老人坐在观测台旁,手里的罐头正冒着热气,三只猫蜷在他脚边,尾巴尖的银漆在地板上拖出星轨般的痕迹。“等新苗长到窗台高,”老人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就把罐头埋在根下,它们会带着树的话回来。”
露水再次从梧桐叶上坠落,这次却没有落进铁盒,而是顺着新苗的茎秆往下淌,在泥土里冲出条细沟。沟里的银漆粉末开始游动,拼出行正在消失的字:“秋分前夜,听根须说话”。林夏突然感到手背上的印记发烫,低头时发现淡绿的猫爪印正慢慢变深,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里钻出来。
三花猫叼着块纱布跑回来,纱布上的暗红痕迹还带着湿意。它把纱布丢进铁盒,盒盖突然自动合上,盒身的锈迹开始剥落,露出底下刻着的完整日期:1992.09.23。沈砚按住震颤的铁盒,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啃食声,像幼芽在啄食银漆,又像猫爪在轻挠木头。
梧桐树梢的叶片不再翻转,叶背的银漆渐渐隐去,只留下星点般的残痕。林夏抬头时,看见树影里浮着个橘色的轮廓,尾巴尖的银漆在夜色里划出弧线,恰好落在新苗的嫩芽上。嫩芽轻轻晃动,子叶上的银漆斑点突然亮起,在观测厅的墙上投出片晃动的树影——1992年的秋夜,正顺着根须,慢慢爬进2023年的月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