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浣碧早早就收拾妥当,又跟蓉妈妈提了出门的事,待岳禄送老爷上衙回来,两人一起去了回春堂。
还没进门就闻到一阵苦香,掌柜正用铜戥子称黄芪。
“掌柜的,劳烦问价。”
掌柜抬眼看迈进药堂的二人,掌柜知道岳禄是菜市口甄家的小厮,可一看穿着,再看精气神,一眼便识出浣碧才像是有主意的。
于是推开算盘笑问她:“姑娘问什么药?”
“先问龟板。” 浣碧指尖点向柜台里的瓦罐,“昨日我家小厮来问,说是要二百文一两?”
掌柜的笑呵呵地答:“这东西难得,姑娘不妨满京城扫听扫听,除了咱们回春堂,能常年销货的药铺有几家。”
浣碧点点头,又指向牛膝:“这味呢?”
“七十五文。” 掌柜悠悠地介绍:“怀庆府的牛膝可是道地药材。今年怀庆又遭了水灾,收上来的不足往年三成,价自然就高了。”
浣碧愣了一下,忙问:“怀庆遭灾?不是说彰德遭灾吗?”
掌柜唉叹了一声,“黄河发大水,百川口那一带都遭灾了,听说河水直灌进城里,卷走了不少民人。”
浣碧蹙眉,“这黄河年年治,年年泛滥,保不齐就是皇帝老爷俸禄开的太少了,底下的官儿不舍得出力气……”
掌柜的一把捂住她的嘴,四下看了看才低声说:“哎哟,小姑奶奶,这话是浑说的吗!”
这可是在内城,指不定哪个旮旯胡同就晃悠出一个皇亲国戚来。
岳禄在旁紧张地抿嘴,浣碧拍开掌柜的手,“不说便不说,我还有药材没问完呐。”说着从袖中摸出张纸,上面是她昨夜誊抄的药材名录:“那制附子多少?砂仁多少?”
掌柜报完价,见浣碧在纸上划着什么,忍不住问,“姑娘要配什么方?”
“不过是算笔账。” 浣碧将木棍烧焦的那头停在 “砂仁” 二字上,“缅甸砂仁不过三十文,为何这阳春砂仁竟贵了五倍之多?”
“这缩砂它个头小,药力也弱,多是民人在用。” 掌柜从抽屉里捻出两颗阳春砂,“姑娘瞧瞧这成色,再闻闻这辛凉味儿,这可是贡品级的!药力能一样吗?”
浣碧闻了闻,这芬烈气味竟直达肺腑,“还真是不一样,怪道都说民人看病艰难,依我看是用药难吧。”
正说着,看诊结束的老陈大夫掀帘出来,手里提溜着一紫砂小壶。
他早就听见外间的动静,只是手头有病人脱不开身。目光落在浣碧手里的单子,忽然笑了:“小姑娘倒仔细,可知甘草为何只值八文?”
浣碧抬眼,按照她在书上看到地说:“甘草耐旱好养活,春采根夏采叶,炮制也简单,虽能调和诸药,终究是寻常物。”
“正是这个理。” 老陈大夫抚着花白胡须,“药材贵贱,一看产地二看时节三看炮制。就像你方才问的牛膝,若用川牛膝替代怀牛膝,价也能低到三十文上下,只是……”
“只是两者虽都是牛膝,怀牛膝以补肝肾、引血下行见长,川牛膝则更侧重活血通经,不太对症……” 浣碧接过话头,将纸条上的熟地圈了圈,“用熟地配麦冬、五味子,虽效力稍缓,却能省下大半药钱,都是常见药,价稳得很。”
岳禄听得眼睛发亮,掌柜在旁哭笑不得道:“姑娘可真会算计。”
瞥了眼老陈大夫,心说:这老爷子,怎么还胳膊肘朝外拐。
老陈大夫见这改过的方子,虽然药材不多,但配伍得当,不由赞赏地点点头,“这熟地量大腻胃,最好配几钱缩砂。”
浣碧琢磨一下,到底是老大夫有经验,趁机就着岳禄的病症跟老陈大夫取取经,顺便又问了几味药。
见她把价目记得详细,连蜜炙与酒炙的差价都一一问明,老陈大夫忽然走回自己的诊室,不多会儿拿着本册子出来:“老夫这有本药草价目录,是去年辑的,你若不嫌弃便拿去看看吧。”
浣碧当然不嫌弃,她欢喜坏了,忙擦了擦手双手去接。
书册刚递到浣碧手里,药铺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小厮利落地下了马车,缰绳都来不及拴,跌撞着冲进来说:“大夫!我家主子的腿疾又犯了,方才疼的满头大汗,这会儿人直接疼晕过去了,您快来瞧瞧!”
掌柜一见是十三阿哥身边的眀德,手里的戥子 “当啷” 一声,掉在柜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