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知为败

浣碧心下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敢松懈，趁着找准了手感，继续针余下的穴位。

　　岳禄只觉得一阵困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浣碧留了针，看了眼刻漏，在心里算了下起针的时间，这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温实初趁着这会儿功夫摸了下脉，交待浣碧：“这套针法隔日针一次，先针七次配合汤药看看效果。”

　　浣碧边点头边坐下，一放松下来，她的问题也多起来，先是就着针灸的手法请教一番，紧接着话风一转，又聊到了温实初要参加太医院大考的话题。

浣碧：“你要是进了太医院是不是就能去懋勤殿了，不是说洋人传过来好些医书和制药的新奇法子吗，那你是不是可以去看了？”

　　温实初瞥了她一眼，然后摇头。

　　温实初：“这是不可能的，即便我通过大考，也要先受训，学满三年通过礼部考试才能成为医士，任职满一定年限过了会考，才有可能候补御医的缺额。”

　　思忖了一番继续补充，“听我父亲说懋勤殿如今是翰林院修书的地方，即便我成了御医，恐怕那也不是我能进的地方。”

　　浣碧觉得很可惜，叹了一口气。

　　温实初提醒她：“这大方脉、小方脉、伤寒、带下、疮疡这些你都还没学全就想着西医了？”

　　浣碧：“我知道啊，但我就是好奇，我听老爷说西洋传教士献给皇上一本医书，里面详细写了人体内部的脏腑构造，据说上面还有画儿呐，难道你不好奇吗？”

　　温实初摇头，“多知为败。”

　　浣碧哑口无言，顿时一点说下去的兴趣都没有了，跑去看岳禄身上扎的针，偶尔捻一捻。

　　温实初则是取了药箱中的笔墨纸，将两人先前讨论的汤方默写下来。

　　浣碧还想着刚才的对话，那句“多知为败”像根小刺，在她心里轻轻扎了一下，让她既有些不服，又有些泄气。

　　她不明白，为什么多知道些东西反而成了坏事？那本有着新奇人体画儿的西洋医书，在她脑海里不停地盘旋。

　　她忍不住又抬眼看向温实初，只见他已经坐到一旁的桌案后，正提笔写着方子。

　　“温小少爷……”浣碧终究还是没忍住，压低了声音，唯恐吵醒了岳禄，又带着点不肯放弃的倔强。

　　“若是……若是那西洋医书上的法子更有效，知道了，怎么就会‘败’了呢？”

　　温实初握笔的手微微一顿，墨迹在纸上洇开一点小小的晕痕。他抬起头，对上浣碧写满不解却又亮得出奇的眼睛。

　　他知道这姑娘倔，心思也活泛，这刨根问底的劲儿，倒像是几分求知若渴的样子。

　　他放下笔，沉吟片刻，才缓缓道：“医道浩瀚，非一途可穷尽。我并非反对了解西洋之术，只是担忧根基未牢，便去追逐浮光掠影，易生歧路。

　　何况你我连本土方脉都尚未纯熟，骤然以异域学说观之，恐会混淆根本，再说那西洋之术若不明其与本土医理相融相通之道，空谈新奇，又有何益？”

　　浣碧想说，那也要先找来看，再细细参详，否则就单是放在那里吃灰，几辈子也找不到“相融相通之道”。

　　但她也只是在心里腹诽一下而已，因为她觉得温实初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毕竟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还是别想着一步登天了。

　　眼下先把针灸学好、能独立诊脉开方是正经。

　　如今她刚接触了在人身上下针，兴趣大的很，没一会儿就把所谓的西洋医书丢之脑后了，一门心思想着之后该找谁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