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海云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个吞噬了橘红光点的深邃黑暗处撕开。幻觉？不。那种冰冷、精准、带着明确指向性的闪烁，像一根无形的毒针，扎在她紧绷的神经末梢。她猛地转身，背对着那片令人窒息的未知，将视线牢牢钉在脚下这片岌岌可危的战场。城墙下，尸潮的冲击虽因强光弹的干扰而混乱减弱，却并未真正退去，它们如同粘稠的沥青，依旧死死裹着安全区这道最后的防线，低沉的嘶吼和刮擦声构成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
“清点伤亡！加固工事！弹药优先供给东墙缺口！”她的声音嘶哑却清晰，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在每一个疲惫守卫的心头，强行驱散着恐惧和迷茫。守卫们被这命令惊醒，压抑着呻吟和粗喘，挣扎着行动起来。搬运沙袋的沉闷撞击声、拉动枪栓的金属摩擦声、伤员被拖拽时的闷哼……在硝烟弥漫的城头交织。
她大步走向母亲和琪琪藏身的角落。查丛霞紧张的到处问着程海云，她的脸上吓的一直发抖靠着冰冷的墙体，像一头失去幼崽的狮子，琪琪她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小脸埋在自己身上只露出一双惊魂未定、却努力睁大的眼睛。程海云蹲下，粗糙的手掌带着硝烟和血污的气息，却无比轻柔地抚上琪琪冰凉的脸颊，又用力按住母亲紧绷得如同岩石的肩膀。
“你爸呢？”查丛霞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恐惧的颤抖。她没问战况如何，没问能不能活下去，第一个冲出口的，是那个沉默寡言、此刻却用一堆破铜烂铁守护着所有人的男人。
程海云的心猛地一沉。刚才电网超负荷运转时那濒临解体的可怕嗡鸣和爆炸般的电光…父亲那个小小的维修间！
“我去找他！”程海云猛地起身，动作带起一阵风。她甚至来不及再给母亲和琪琪一个安抚的眼神，身体已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城墙内侧那道狰狞裂缝的方向冲去！脚下踏过被血浸透、变得粘腻的城砖，掠过冒着青烟的电网残骸散发出的刺鼻焦糊味。
裂缝下方一片狼藉。被强光弹震散、又被高压电焦化的丧尸残骸堆叠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混合恶臭。那台由父亲程卫国拼凑出来的自制电网，此刻已彻底成了一堆扭曲变形的废铁，几处部件融化粘连在一起，冒着滚滚黑烟，只有几缕微弱的电弧还在焦黑的金属间不甘地跳跃，发出垂死般的“滋滋”声。
维修间那扇厚重的、由废弃钢板焊成的门，此刻半开着，门轴扭曲变形。刺鼻的焦糊味和浓烟正从里面汹涌而出！
“爸！”程海云的心跳几乎冲出喉咙，她不顾浓烟呛人，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狭窄的维修间内，景象如同地狱一角。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臭氧味、烧焦的绝缘皮味和一种……皮肉焦糊的味道。几块太阳能板碎裂在地，裸露的电线像垂死的蛇一样扭曲着，还在冒着细小的火花。角落里，一个巨大的、由数个汽车电瓶并联组成的丑陋电源阵列，其中一个电瓶外壳破裂，浑浊的电解液流了一地。
而她的父亲，程利春，就倒在那个破裂的电瓶旁边！
他仰面躺着，脸色是骇人的青灰色，嘴唇发紫，微微张开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艰难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嘶声。他右手紧握着一根粗壮的绝缘电缆，手背上、小臂上，大片皮肤呈现出可怕的焦黑色，边缘翻卷着，甚至能看到下面鲜红的肌肉组织！那件穿了多年的旧工装外套，右半边袖子几乎被烧没了，露出底下同样焦黑碳化的衬衣布料。他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每一次抽搐都让那张饱经风霜、此刻却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变得更加狰狞。
“爸！”程海云扑跪下去，膝盖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钳，瞬间扼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她不敢轻易触碰父亲那焦黑的手臂，目光仓惶地扫过他青紫的脸和艰难起伏的胸口。电击！强电流！还有电瓶爆炸的冲击和腐蚀性的电解液！
“来人！医疗队！快！这里需要急救！”她猛地扭头，朝着洞开的门外嘶声咆哮，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完全变了调，尖锐得如同濒死野兽的嚎叫。
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应答声。程海云强迫自己冷静，用颤抖的手迅速解开父亲领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试图让他呼吸能稍微顺畅一点。她的指尖无意间拂过父亲滚烫的额头，那异常的高温让她心头又是一紧。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而熟悉的啜泣声从门口传来。程海云猛地回头。
母亲查丛霞看着着琪琪，不知何时竟跟了过来！查丛霞站在门口，浓烟熏得她不住咳嗽，眼泪直流，但她的眼睛却死死钉在倒地的丈夫身上，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绝望。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而琪琪，看着曾经和他一起生活过的人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她似乎想一定要守住这里，靠近那个倒在地上的、总是沉默地给她糖吃的老爷爷。刚来基地时有是他给自己糖说这里的情况每次去完成任务前也是他和自己说要保护自己不要受伤，虽然和海云姐她们也是亲人，但是这个老爷爷总给自已一种比她们还亲的感觉。
“妈！带琪琪出去！这里烟太大！”程海云厉声喝道，既是命令，也是保护。她不能让琪琪看到如此惨烈的模样，更不能让母亲在极度惊吓中做出什么危险举动。
查丛霞像是被这声厉喝惊醒，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更紧地抱住了怀里挣扎的琪琪，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却死死靠在门框上，不肯离开，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地上的程利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守卫变了调的、带着哭腔的嘶吼，瞬间撕裂了维修间内凝滞的绝望：“上墙！又来了！它们又冲上来了——！”
“东墙！东墙裂缝要塌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绝望的呼喊，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猛地从东墙方向传来！整个维修间的地面都随之剧烈一震！头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程海云的心瞬间沉入冰窟！父亲重伤垂危，母亲和琪琪就在身后，而城墙……那被父亲用生命和那堆废铁暂时封堵住的裂缝，在失去了电网的威慑和强光弹造成的混乱后，再次成为了尸潮冲击的焦点！那声巨响，分明是墙体在巨大冲击下不堪重负的呻吟！
“顶住！死也要顶住！”外面守卫的咆哮和枪声瞬间激烈到了极点，但其中夹杂的绝望和崩溃感，比尸潮的嘶吼更令人心寒。
程海云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父亲，又看了一眼门口死死抱着琪琪、眼神空洞绝望的母亲。父亲焦黑的手臂，母亲灰败的脸，琪琪惊恐的泪眼，墙外守卫濒死的咆哮，墙体不堪重负的闷响……所有的画面、声音、气味，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脑海，疯狂搅动！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滔天愤怒、刻骨恐惧和撕心裂肺无助感的洪流，在她身体最深处轰然炸开！那是一种超越了极限的、足以焚毁理智的剧烈情绪！她感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又在瞬间凝固！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冰冷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四肢百骸的每一个细胞里疯狂涌出！那不是外界的寒冷，而是由内而外、仿佛要将她自身都冻结的极寒！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低吼从她紧咬的牙关中迸出！她无意识地、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丝毫无法抵消那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的、要将她吞噬的酷寒！
就在这情绪与身体双重失控的顶点，就在她因那彻骨的寒意而几乎窒息痉挛的瞬间——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声响，如同冰棱碎裂。
程海云紧握成拳的右手手背上，几缕肉眼可见的、带着奇异冰蓝色光泽的寒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般，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她拳头下方，地面上一小片刚刚流淌过来的、浑浊的电解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变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闪烁着微光的白霜！
那白霜迅速蔓延，瞬间冻住了几滴溅落的电解液，也冻住了旁边一小片沾染了油污和灰尘的地面！
这股冰冷的寒气来得如此突兀，如此诡异，瞬间刺激得程海云一个激灵！那股几乎要将她冻僵的酷寒感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骤然从她紧握的拳心涌出！她猛地低头，惊骇地看着自己拳下那一片突兀出现的霜痕，以及手背上那几缕尚未完全消散的、带着非人寒意的冰蓝气息！
这是……什么？！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对父亲伤势的揪心和对城墙危机的恐惧。一股完全陌生的、冰冷而强大的力量，正在她的身体里疯狂奔流、咆哮，试图挣脱束缚！这力量……是什么？！
“砰！轰隆——！”
又一声更加剧烈、仿佛巨石崩塌的恐怖巨响从东墙方向传来！伴随着墙体碎裂的轰响，是守卫们彻底崩溃的、带着哭腔的绝望嘶喊：“塌了！墙塌了——！堵不住了——！”
绝望的呼喊如同最后的丧钟，狠狠撞在程海云的心上！
她猛地抬头，视线仿佛穿透了维修间厚重的墙壁，看到了东墙那道裂缝在无数活尸疯狂的冲击下轰然崩塌的景象！看到了黑色的死亡洪流正从那个缺口疯狂涌入！看到了守卫们被瞬间淹没的惨状！看到了母亲和琪琪下一刻即将面临的命运！
不！绝不！
那股刚刚在她体内初现、冰冷而狂暴的力量，如同被这灭顶的绝望彻底点燃！滔天的愤怒与守护至亲的决绝意志，如同最炽烈的燃料，轰然注入那冰冷的洪流之中！
“啊——！！！”
程海云仰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那声音里蕴含着无尽的痛苦、愤怒和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她不再试图压制或理解那股陌生的力量，而是用尽全部的精神和意志，如同驾驭一匹脱缰的冰原烈马，将其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引导向自己的双手！
她猛地转身，不再看地上生死未卜的父亲，不再看门口惊恐绝望的母亲和琪琪，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向维修间那扇洞开的、正对着东墙崩塌方向的门！
冰冷的洪流在她体内奔腾咆哮，所过之处，血液似乎都在凝结！她的双拳，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下的血管诡异地凸起，呈现出一种不祥的、近乎透明的冰蓝色！一股肉眼可见的、更加浓郁刺骨的白色寒气，如同风暴般从她周身狂涌而出！维修间内的温度骤降，空气中甚至凝结出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地面上的灰尘、油污，瞬间覆盖上了一层急速蔓延的惨白冰霜！
“拦住它们！”程海云的嘶吼带着非人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般刺骨。她双臂猛地向前挥出，十指箕张，如同要抓住那汹涌而来的死亡洪流！
就在她挥出手臂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极致的寒潮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空气仿佛被瞬间冻结、凝滞！地面上的白霜如同拥有了生命，瞬间沿着门外的地面疯狂向前蔓延！
而更惊人的是，随着她双手挥出的轨迹，两道肉眼可见的、由无数细碎冰晶组成的惨白色寒流，如同两条咆哮的冰龙，带着冻结一切的恐怖气息和刺耳的尖啸，猛地从她掌心喷薄而出！狠狠撞向门外那片正被绝望和死亡填满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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