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星攥着那包金银花走出齐欻暗的宫殿时,霜色宫墙在暮色里浸出几分冷意。廊下宫灯初上,昏黄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像根悬在半空的弦,稍一用力就要断。她想起齐欻暗说的话,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这深宫像张密网,连她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里,都掺着算计与血腥。
往前走了没几步,莹星忽然改了方向。她想去尚药局找阿沅,不是为了头疼脑热,而是那包金银花攥在手里,竟让她生出几分莫名的安心。
或许是阿沅眼底的韧劲,或许是那点像极了齐烟的眼神,又或许是穿越前奶奶晒金银花的模样,让她在这冰冷的深宫里,想抓住点实在的东西。
在贴身丫鬟的指引下,莹星来到尚药局。
只见尚药局的门虚掩着,药香从门缝里飘出来,混着淡淡的艾草味。
她推门进去时正见阿沅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个陶罐,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装晒干的蒲公英。她脖颈后的柳叶胎记露在外面,在灯光下泛着淡青色,像片落在雪上的叶。
“阿沅姑娘。”莹星轻唤了声。
阿沅猛地回头,见是她,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平静下来,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漓儿姑娘怎么来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莹星走到案前,把那包金银花放在桌上,“我是来还你这个的,昨日匆忙,忘了说谢谢。”
阿沅看着那包金银花,指尖动了动,忽然叹了口气:“姑娘若是不嫌弃,便留着吧。这宫里天寒,备着总有用处。”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莹星的脸,“姑娘方才从二皇子殿里出来?”
莹星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刚从小路那边送完药回来,远远看见姑娘的背影。”阿沅垂下眸,手里的陶罐转了个圈,“二皇子近来……似乎在查些旧事?”
莹星心里一紧,她盯着阿沅,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可阿沅的表情太平静,只有眼底那点病气的苍白,透着几分难掩的疲惫。
“阿沅姑娘在尚药局当差,消息倒灵通。”莹星故意试探。
阿沅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忽然抬头看她,眼神里没了之前的温和,多了几分郑重:“姑娘,这宫里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尤其是二皇子和太子之间的事,姑娘最好别掺和。”
“为什么?”莹星追问,“你似乎很了解太子?”
阿沅沉默了片刻,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声音压得很低:“我认识太子殿下很多年了,也了解先皇后的一些事。”
莹星心头一动,“那你知道先皇后……是怎么死的吗?”
阿沅的肩膀颤了颤,指尖攥紧了窗棂:“宫里都说是病逝,可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
莹星沉默了。
“对了,漓儿姑娘,你多大了?”阿沅转头看向莹星,“看起来很年轻呢。”
“十二。”莹星轻声应答。
“12岁?你才这么小啊?”阿沅抬眼,笑意像被灯暖过的药香,轻轻落在莹星脸上,“无妨,我也才16岁。”
她说话时眉眼弯弯,眼角的细纹被笑意压得浅浅的,像初春刚融的薄冰。指尖还沾着一点蒲公英的绒毛,随手拂过案面,把散落的几粒草籽拢到一处。“我进坤宁宫那年,也才11岁,比你现在还小些。”阿沅说着,拿起那包金银花,指尖在棉纸上轻轻摩挲。
莹星望着她,忽然觉得阿沅的笑容里藏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16岁。
在这深宫里已是该懂人心、藏心事的年纪,可她笑起来时,眼里的光却干净得像没被尘染过。
“阿沅,”莹星忍不住开口,“你在宫里待了这么久,不觉得……累吗?”
阿沅的动作顿了顿,笑意淡了些,却没消失:“累是自然的。宫里的日子,就像这熬药,火候差一点都不行,既要防着旁人添错料,又要护着自己不被药气呛着。”她看向莹星,眼神温和却有力量,“可你看这金银花,晒干了泡水,依旧能清热润燥。人也一样,不管待在什么地方,心里总得留着点干净的东西,才能熬得下去。”
她把金银花重新递回莹星手里,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带着微凉的温度:“你才12岁,不用急着学那些复杂的心思。好好吃饭、好好学规矩,剩下的,有我们这些过来人帮你看着。”说罢,她转身去收拾案上的陶罐,素色的袖口扫过桌面,脖颈后的柳叶胎记在灯光下若隐若现,“等你及笄了,姐姐再给你绣个好看的香囊,比你现在的还要精致些。”
莹星笑了笑,阿沅身上淡淡的艾草味在她鼻尖萦绕。
“多谢阿沅姑娘,那我先走了。”
莹星告完别转身的一瞬间,笑容渐渐冷了几分。
阿沅的利益很大,在这宫中,就别谈什么熟悉了吧。
……
尚药局内,阿沅还站在原地,望着莹星逐渐消失的背影,方才温和的眼神早已变了模样。那点藏在眼底的笑意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冰冷的杀意。
她缓缓抬手,指尖划过案上那只刻着柳叶纹的黑瓷瓶,指腹摩挲着瓶身的纹路,动作轻柔,眼神却愈发阴鸷。
“十二岁……倒比想象中难骗些。”阿沅低声呢喃,声音里没了之前的软绵,多了几分冷硬,“不过没关系,只要还在这宫里,总有让你听话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