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拾光中”饭馆的招牌在暮色里亮着暖黄的光，木质门框嵌着磨砂玻璃，隐约能看见里面垂落的绿植和墙上的老照片。沈安被陆呈安勾着脖子推进门时，鼻尖先撞上了一股混合着酱油、香料和米饭的香气——是那种让人瞬间放松的、属于市井小馆的烟火气。

“靠窗那个位置！”陆呈安眼尖，扯着嗓子喊了句，引来邻桌几瞥。他浑然不觉，熟稔地拉开椅子，啪嗒一声把菜单拍在桌上，“兄弟们，今天我做主，尝尝这家的招牌红烧肉，我在论坛刷到八回了！”

宋楚航把书包轻轻放在旁边空位，指尖拂过桌沿的木纹，温声说：“这里装修挺有意思的，像老电影里的场景。”他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黑白照片，照片里是几十年前的街道，梧桐树影斑驳。

墨景哲靠在椅背上，指尖夹着一次性筷子转了两圈，没说话。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连帽衫，帽檐压得低，侧脸线条冷硬，但目光扫过菜单时，在“冰镇酸梅汤”那栏顿了顿。

沈安刚坐下，陆呈安的胳膊就搭上了他肩膀：“沈安，你中午你高中数学课睡过头，后来怎么混过去的？快讲讲，让哥乐呵乐呵。”

“就……跟老师说肚子疼去医务室了。”沈安无奈地笑，“结果下课后碰到老师，他问我‘医务室的布洛芬有效吗’，我愣是没反应过来他怎么知道我吃了药。”

“噗——”宋楚航刚喝了口柠檬水，差点喷出来，“老师是不是看见你从便利店买纸巾了？”

“估计是。”沈安耸耸肩。

陆呈安笑得前仰后合，拍着桌子喊：“绝了！下次我也用这招……不对，我堂堂陆呈安怎么会迟到！”

这时，服务员端上了红烧肉，浓油赤酱的肉块堆在白瓷碗里，颤巍巍的，肉香勾得人胃里直叫。陆呈安立刻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结果太烫，肉块在筷子上晃了晃，差点掉在桌上。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宋楚航递过一张纸巾，语气带着笑意。

墨景哲没动筷子，反而先给沈安盛了碗例汤：“你胃不好，先垫垫。”

沈安愣了一下。墨景哲平时话少，总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劲儿，这突然的举动让他有些意外。他小声道了谢，低头喝了口汤，温热的汤汁滑进胃里，暖意也悄悄漫上心头。

“说起来，”陆呈安终于顾上说话，嘴里还含着肉，“你们高中有没有什么特傻的事？我先说，我高三那年暗恋隔壁班女生，写了封情书，结果塞进了班主任的邮箱……”

“噗——”这次轮到沈安差点呛到。宋楚航轻轻拍着他的背，眼里笑意更深：“然后呢？”

“然后班主任在班会上念了开头两句，问‘这是谁写的现代诗，挺有文采啊’，我当场想钻地缝！”陆呈安一脸悲愤，引来另外三人的笑声。

“我高中比较普通，”宋楚航回忆道，“就是埋头学习，偶尔帮同学补课。有次给一个男生讲物理题，讲了半小时他突然说‘宋楚航，你声音真好听’，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沈安想象着宋楚航认真讲题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这算表白吗？”

“不算吧，”宋楚航摇摇头，眼里带着温柔的光，“但我记得那天阳光特别好，他听懂题后笑得很开心。”

这时，一直沉默的墨景哲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我高中……打过架。”

另外三人都安静下来。

“为了什么？”陆呈安小心翼翼地问。

墨景哲垂着眼，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替一个被欺负的学弟。对方人多，我挨了几下，不过后来他们没再找过他。”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沈安注意到他指尖的关节微微泛白。

原来他桀骜的外表下，藏着这样的棱角和柔软。

饭馆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喧嚣的人声和锅铲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却让这个角落显得格外温暖。他们聊起各自的家乡，聊起对未来的迷茫，聊起大学里遇到的趣事和糗事。陆呈安的咋咋呼呼，宋楚航的温柔倾听，墨景哲偶尔的冷幽默，还有沈安时不时的吐槽，像一盘精心调配的菜肴，滋味丰富，却又和谐融洽。

当最后一道菜被扫光，陆呈安打着饱嗝瘫在椅子上：“爽！下次还来！”

宋楚航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纸巾和空碗，墨景哲则默默拿起账单走向前台。沈安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走出饭馆时，风带着一丝凉意。陆呈安勾住墨景哲的脖子，非要跟他比谁先跑到路口的路灯下。宋楚航笑着跟在后面，沈安慢了几步，看着前面三个打闹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也许友情就是这样，不需要刻意维系，只需要在某个寻常的傍晚，围坐在一张桌子旁，分享几盘热气腾腾的菜，聊些不着边际的天，就能让心与心的距离，在烟火气中慢慢靠近。而“拾光中”这家小饭馆，大概会记住这个夜晚，四个少年笑闹着走过路灯下的身影，和那些在饭菜香里悄悄升温的情谊。

陆呈安：“呼，好饱啊都给本少爷吃爽了”

沈安应和道：“是啊”

阳光像浸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头顶。沈安和室友们在路口分开时，陆呈安还在咋咋呼呼地规划下次聚餐，宋楚航温声叮嘱他早点回宿舍，墨景哲则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沈安挥挥手说去便利店买瓶洗发水，转身却拐进了另一条街道。

药店的玻璃门在身后合上，塑料袋里的药盒硌着掌心，是医生开的胃药。晚风卷着梧桐叶沙沙响，他抄近路往宿舍走，巷子口的路灯忽明忽暗，刚踏进阴影里，就听见一阵闷响。

是拳头砸在肉上的声音。

沈安脚步一顿，借着微弱的光看见巷子里扭打在一起的人影。三个人围着一个，动作粗鲁得像是要把人拆了。他下意识想退出去，目光却猛地定在被围在中间的人身上穿着黑色冲锋衣，即使被摁在墙上，脊背也挺得笔直。

是谁？带着好奇所以我慢慢的靠近

“操。”顾淮低骂一声，躲开左边的人，却没躲过身后的偷袭，闷哼一声撞上墙壁。额头磕在砖角，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往下淌。

沈安心脏猛地缩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捡起墙边一根断了的拖把杆，冲过去对着离顾淮最近的人后背狠狠敲了一下：“警察来了！”

那几人显然是街头混子，一听这话慌了神，骂骂咧咧地看了顾淮一眼，撂下句“等着瞧”就跑了。

巷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顾淮粗重的喘息声。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沾了片刺目的红，抬眼看见沈安时，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你是？”

声音哑得厉害，带着刚打完架的戾气。

沈安扔掉拖把杆，走过去才发现他伤得不轻，额角破了道口子，嘴角也青了，左手还在微微发抖。“你受伤了。”他蹲下身翻塑料袋，把胃药往旁边一塞，掏出刚顺手买的碘伏和棉签，“别动，我帮你处理一下。”

顾淮没动，也没拒绝。沈安的手指很轻，蘸了碘伏的棉签碰到伤口时，他只是睫毛颤了颤。昏黄的光落在沈安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线条柔和，跟平时在学校里安安静静的样子没两样，可刚才举着拖把杆冲过来的时候，眼里分明有股执拗的劲儿。

“为什么帮我？”顾淮突然开口，视线落在他忙碌的手上。

沈安头也没抬：“总不能看着你被打。”棉签擦过嘴角的淤青，顾淮疼得闷哼一声，他动作更轻了些，“他们为什么找你麻烦？”

“不关你的事。”顾淮别开脸，语气又冷了下来，像是刚才那瞬间的脆弱只是错觉。

沈安没再问，处理好伤口，把剩下的碘伏和棉签塞进他手里：“回去再消一次毒，最好去医院看看。”他站起身想走，又想起什么，从塑料袋里拿出胃药盒，把里面附赠的一小包独立包装的纱布递给他，“这个也拿着。”

顾淮看着他手里的纱布，又看了看他没说话。

沈安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把纱布往他兜里一塞：“走了。”转身刚要迈步，手腕却被攥住了。

顾淮的手心很热，带着他独有的气息，力道大得不像要放开。沈安愣了一下，回头看见顾淮的眼神，很深，像藏着翻涌的潮水，可那潮水只涌了一瞬，就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只剩下惯常的冷淡。

“谢了。”顾淮松开手，声音恢复了平时的疏离，仿佛刚才那个眼神只是沈安的错觉。他转身靠在墙上，从兜里摸出烟盒，指尖却在微微发颤——不是因为疼，是刚才攥住沈安手腕时，那点温软的触感顺着皮肤爬上来，在心里烧出一小团火。

沈安没再回头，快步走出巷子。顾淮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路口，才低头点燃烟，火光在黑暗里明灭。他摸了摸兜里的纱布，指尖碰到那片柔软，心里那点刚压下去的躁动，又悄悄冒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