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三天三夜,西炎山的轮廓在漫天飞絮里只剩一道模糊的灰影。
玟小六缩在山洞最深处,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枚被体温焐热的龙形玉佩。洞外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她猛地抬头,看见涂山璟顶着一身落雪钻进来,肩头落着的雪片在靠近篝火时迅速融成水珠,顺着他苍白的下颌线往下淌。
“找了你整整两天。”他声音发哑,将怀里裹着的兽皮毯抖开,不由分说地裹在她身上,“防风邶在山下被相柳拦下了,暂时过不来。”
玟小六没说话,只是往火堆里添了块松木。火焰“噼啪”一声窜高,映得洞壁上两人的影子忽明忽暗,像极了三十年前,她在玉山寒潭边看见的那团总也烧不旺的鬼火。
“相柳要杀他?”她终于开口,声音被烟呛得发涩。
涂山璟往火堆里扔了块石头,烫得火星四溅:“他要的是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腕间那道尚未愈合的牙印上——那是昨夜她为了挣脱相柳的禁制,生生咬出来的血痕,“你当真要回辰荣军营?”
火堆忽然“轰”地一声,爆出个极大的火星,落在兽皮毯上,烫出个焦黑的小洞。玟小六盯着那个洞,忽然笑了一声:“不然呢?留在这里看西炎的雪,还是回青丘看你的狐狸尾巴?”
涂山璟的指尖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他知道她在恼什么。三天前,她在辰荣残部的营地里被西炎士兵围困,他带着狐族暗卫赶到时,她正被一支淬了寒毒的箭钉在雪地里,而他袖中藏着的,是西炎王亲笔写的“活捉玟小六”的密令。
“那密令我没接。”他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只想要你活着。”
“活着?”玟小六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道纵横交错的旧疤——那是当年她被扔进极北冰原时,被寒铁锁链勒出来的印记,“相柳说,我这条命早该在十八年前就冻成冰碴了,是他用心头血一点点焐化的。涂山璟,你说,我该不该还?”
洞外的雪似乎更大了,风声呜咽着穿过洞口,像无数冤魂在哭。涂山璟忽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他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渗过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那是他为了压制体内的狐族禁制,常年服用的安神散的味道。
“该还的,我替你还。”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你要留下来,看看这雪停之后,会不会有春天。”
玟小六没挣扎。她能感觉到他胸口的起伏,能听见他心跳的声音,沉稳得像三十年前,她在大荒流浪时,偶然遇见的那棵千年古松。可松能抗住风雪,人心呢?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哨声,三短一长,是相柳的信号。
玟小六猛地推开涂山璟,抓起身边的短刀就往洞口走。涂山璟伸手去拉,却只抓住了她一片衣角。那衣角在他掌心簌簌发抖,像一片即将被风雪卷走的枯叶。
“小六!”
她没回头,只是在跨出洞口的那一刻,轻声说了句:“告诉防风邶,那坛桃花酿,我埋在辰荣山的雪地里了。等雪化了,让他自己去挖。”
雪落在她的发间,瞬间就白了。涂山璟站在洞口,看着她的身影一步步消失在漫天风雪里,像一粒被投入熔炉的雪,转瞬就没了踪迹。火堆渐渐弱下去,最后只剩下一堆暗红的灰烬,在寒风里微微发亮,像一点不肯熄灭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