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的藤蔓缝隙里，漏进几缕惨淡的灰白。天快亮了。
潮湿的寒气贴着石壁渗进来，篝火的余烬只剩一点微弱的红光。
纳兰嫣然是被一阵尖锐的、仿佛骨头在摩擦的剧痛生生刺醒的。
左臂的伤处像被无数烧红的铁钳反复撕扯，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直冲头顶。
她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
意识在剧痛和迷蒙中挣扎沉浮。昏迷前最后的碎片纷至沓来——自己扑上去的瞬间，骨头碎裂的闷响，还有……撞入那个滚烫胸膛时，那一声猝不及防、带着少年青涩气息的闷哼。
以及最后，他眼中那抹被鲜血染红的、纯粹的惊乱。
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心湖深处漾开微不可察的涟漪，旋即被汹涌的痛楚淹没。
她艰难地动了动眼睫，视线模糊地聚焦。
篝火旁，萧炎背对着她坐着，身形挺拔却透着紧绷的僵硬，像一块沉默的礁石他正小心地拨弄着那堆余烬，试图让一点微弱的暖意留存得更久些。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心不在焉的专注，或者说，是一种刻意的回避。
山洞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血腥气，还有……一种属于少年人的、带着尘土和汗水气息的、不容忽视的体温。
纳兰嫣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件并不厚实、甚至有些磨损的黑色外袍，严严实实地盖在她蜷缩的身体上，隔绝了大部分刺骨的寒意。
外袍上残留的体温尚未完全散去，带着一种陌生的、霸道的气息，将她包裹。
她心头微微一滞。是萧炎的。
萧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静，拨弄灰烬的手顿住。他没有立刻回头，背影明显绷得更紧了些，仿佛在无声地抵抗着什么。
“……醒了？”他的声音传来，低沉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一种刻意维持的疏离。
每一个字都硬邦邦地砸在冰冷的空气里。
纳兰嫣然没有立刻回答。
她尝试着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撑起身体，动作牵扯到左臂的伤处，立刻引来一阵尖锐的倒抽冷气，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细微的动静似乎终于击穿了萧炎强装的冷漠壁垒。他猛地转过身。
四目相对。
山洞里残留的昏暗光线中，他的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探究、审视，还有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却依旧在深处灼烧的疑虑。
然而，在这片寒冰之下，纳兰嫣然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别的什么——一丝极淡的、几乎被他自己忽略的……慌乱？
纳兰嫣然垂下眼帘，努力平复着因疼痛而紊乱的呼吸，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多谢萧炎哥哥……救命之恩。”
她微微偏头，目光落在那件盖在自己身上的黑色外袍上，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轻轻攥紧了粗糙的衣料，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根无形的羽毛，轻轻搔刮在萧炎紧绷的神经上。
他看着她惨白脸上细密的冷汗，看着她因强忍疼痛而微微颤抖的唇瓣，看着她那只攥紧他外袍的、毫无血色的手……心底那片被药老强行冻结的冰面，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股莫名的烦躁再次涌上心头。他猛地移开视线，不再看她，仿佛那具裹在他外袍里、苍白脆弱的身体是什么烫手山芋。
“能走吗？此地不宜久留。”
纳兰嫣然闭了闭眼，似乎在积攒力气，也似乎在权衡。
几息之后，她才缓缓睁开，那双蒙着痛楚水雾的杏眸看向他，里面没有了算计，只剩下纯粹的疲惫和一丝……依赖？
“嗯。”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劳烦萧炎哥哥。”
萧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这句“劳烦”，这声“哥哥”，像带着钩子，直直扎进他心底那片混乱的泥沼。
他烦躁地低咒一声，认命般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股生硬的决绝，大步走到她身边。
他弯下腰，没有去看她的眼睛，手臂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从她后背和膝弯处穿过，试图将她打横抱起。
然而，当他的手臂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冰冷颤抖的身体时，当他感受到怀中这具身体因剧痛而瞬间绷紧、却又因失血无力而显得格外轻软的矛盾时，他所有的动作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纳兰嫣然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僵硬，感觉到他胸膛里那擂鼓般的心跳隔着衣料传来，带着少年人滚烫的生机。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沾染的尘土、草木气息，还有一丝淡淡的、属于他自己的、干净的汗水味道，混合着那件外袍残留的体温，将她紧紧包裹。
萧炎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抱着她的手臂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他从未与一个女子如此贴近，尤其还是这个让他戒备又……此刻莫名心绪复杂的纳兰嫣然。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避开她近在咫尺的、带着痛楚水汽的注视，目光落在洞口，声音绷得紧紧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走了。”
说完，他不再犹豫，手臂用力，将她整个抱起。
动作依旧称不上温柔，却下意识地避开了她受伤的左臂。
少女轻软的身体嵌入他怀中，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和温度。属于纳兰嫣然的、混合着血腥、药味和一丝独特冷梅香的气息，霸道地侵占了他的呼吸。
他抱着她，大步走向洞口那片越来越亮的天光。
纳兰嫣然将脸轻轻侧靠在他因用力而微微贲起的结实胸膛上，眼帘低垂，掩去眼底所有翻腾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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