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维也纳的雪光尚未在记忆中褪色，柯蒂斯音乐学院已迎来初夏。齐墨雪的琴房窗台上，林叙白送的纸雕夜灯旁多了一盆小小的曼陀罗，在晨光中舒展着带齿的叶片。今天是她们回国后的第一次公开排练，演奏的是林叙白新创作的《双生焰》，一首为小提琴与钢琴而作的协奏曲。

“这里的钢琴华彩段，”齐墨雪用琴弓指着总谱，“你用了德彪西的全音阶，但低音区突然切入巴托克的敲击和弦，像是……”

“像是两个灵魂在互相寻找又互相排斥，”林叙白接过话头，琥珀色眼眸弯成月牙，“就像我们第一次在琴房相遇时，你看我的眼神。”

齐墨雪的脸颊微不可察地泛红，银灰色睫毛垂下遮住眼底的涟漪。她正想反驳，琴房门突然被推开，助理教授抱着一叠文件走进来：“齐墨雪，你父亲……齐宏远先生托人送来了这个，说是你母亲遗留在柏林的旧谱。”

空气瞬间凝固。林叙白看到齐墨雪握弓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自从维也纳演出后，齐宏远便销声匿迹，没想到会突然送来母亲的旧谱。

牛皮纸信封上的邮戳显示来自柏林国立图书馆。齐墨雪拆开信封，里面掉出一叠泛黄的五线谱手稿，扉页上是她母亲林婉清秀丽的字迹——《曼陀罗幻想曲》。

“这是……”齐墨雪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我母亲从未发表过的作品。″

林叙白凑近细看，发现手稿边缘用铅笔写着几行小字：“For my snowflake, when the wall falls.”（给我的雪片，当墙倒下时。）她突然想起父亲提过，林婉清当年在柏林进修时，恰逢柏林墙倒塌，后来便突然隐退回国。

“雪片是你的小名吗？”林叙白轻声问。

齐墨雪点点头，指尖抚过母亲的字迹，眼眶微微发红。手稿中间夹着一张黑白照片，年轻时的林婉清站在柏林墙前，手里抱着一把小提琴，琴头雕着熟悉的曼陀罗花纹——正是齐墨雪现在用的那把斯特拉迪瓦里！

“这把琴……”齐墨雪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我父亲一直说这是他花重金拍下的，可照片里我母亲已经在用了！”

林叙白的心咯噔一下。她记得律师函里提到林婉清的遗产包含这把琴，难道齐宏远一直在撒谎？她拿起照片仔细观察，发现林婉清身后的柏林墙上，有人用粉笔涂鸦着五线谱和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曼陀罗花与音符的结合体。

“这个符号……”林叙白突然想起什么，翻开自己的创作笔记，里面夹着一张从旧乐谱上拓印的图案，“我去年在星海图书馆看到过，这是二战时期柏林地下音乐家组织的标志，他们曾在废墟中秘密演奏被禁的现代派音乐。”

齐墨雪的呼吸骤然急促：“我母亲当年在柏林，难道和这个组织有关？”她翻开《曼陀罗幻想曲》的手稿，发现里面夹杂着许多奇怪的批注，有些像是密码，有些则画着曼陀罗花的不同形态。

就在这时，林叙白的手机响了，是父亲打来的紧急电话：“叙白，快带墨雪离开柯蒂斯！齐宏远刚刚向国际提琴协会举报，说墨雪的斯特拉迪瓦里是二战时期的失窃文物，要求暂时扣押！”

“什么？”林叙白大惊失色，看向齐墨雪。后者脸色惨白，紧紧抱着那把曼陀罗小提琴，仿佛那是她的生命。

“他是想彻底毁掉我！”齐墨雪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如果琴被认定为失窃文物，我不仅会身败名裂，连演出资格都会被剥夺！″

林叙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想起照片里的柏林墙符号和母亲的批注：“墨雪，你母亲的手稿里可能藏着秘密。我们必须去柏林，找到当年的线索，证明这把琴的合法来源！”

当天下午，两人便登上了飞往柏林的航班。飞机穿越云层时，齐墨雪一直低头研究《曼陀罗幻想曲》的手稿，林叙白则用手机查询二战时期柏林的音乐档案。突然，她在一份尘封的采访中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艾伦·施密特，正是那位指挥《夜魇》的艾伦教授！

“墨雪，”林叙白激动地指着手机屏幕，“艾伦教授年轻时就在柏林，还参加过地下音乐组织，他说不定认识你母亲！”

抵达柏林后，两人立刻前往艾伦教授的工作室。满头银发的老教授看到齐墨雪手中的曼陀罗小提琴，蓝色的眼睛里闪过震惊：“婉清……你是婉清的女儿？”

他接过《曼陀罗幻想曲》的手稿，手指颤抖地抚摸着扉页：“当年柏林墙还没倒，婉清常来我们的地下音乐厅演奏，这把斯特拉迪瓦里是她用全部积蓄从一个犹太琴商手里买下的，琴商说这把琴曾见证过战火，希望能在和平年代奏响。”

“可齐宏远说这是失窃文物……”林叙白急切地问。

“胡说！”艾伦教授猛地站起来，“当年我们怕琴被纳粹余党盯上，特意请公证人做了秘密登记，编号就在琴箱内侧的暗格里！”

齐墨雪立刻打开琴箱，在衬里的夹层中摸索，果然触到一个坚硬的金属牌。用指甲撬开后，露出一串模糊的数字——正是二战时期犹太琴商协会的登记编号！

“齐宏远肯定早就知道真相，”艾伦教授的脸色变得凝重，“他当年追求婉清不成，便在她隐退后偷走了公证文件，想以此控制你们母女。现在看墨雪脱离了他的掌控，便想用这个来毁掉她！”

真相如同一把利刃，剖开了多年的谎言。齐墨雪紧紧握着那串编号，银灰色的眼眸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却也有释然的泪光。

“我们现在就去国际提琴协会，”林叙白握住她的手，“把证据都摆出来，让齐宏远的阴谋破产！”

离开艾伦教授的工作室时，柏林的夕阳正染红天际。齐墨雪站在残留的柏林墙遗址前，手中抱着那把承载着历史与母爱的斯特拉迪瓦里。林叙白站在她身边，将一张拓印着曼陀罗符号的纸片贴在墙上。

“你母亲说‘当墙倒下时’，”林叙白轻声说，“现在，困住你的墙，也倒下了。”

齐墨雪转过头，银灰色的眼眸在夕阳下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她放下小提琴，轻轻捧起林叙白的脸，在残留的柏林墙前，在漫天晚霞的见证下，印下了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吻。

“谢谢你，叙白，”她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谢谢你帮我找到了光。”

林叙白回吻着她，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爱人的身影和身后斑驳的墙画，那些曾经的黑暗与束缚，都在这一刻化作了前进的力量。

柏林的夜风拂过，带来远处音乐厅传来的隐约琴声。齐墨雪重新抱起小提琴，琴弦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泽。她看向林叙白，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温柔。

“我们回家吧，”她说，“带着我母亲的音乐，和我们的光。”

那把见证了战火与和平的斯特拉迪瓦里，将继续在她们手中奏响，不仅是关于音乐的传奇，更是关于爱与自由的颂歌。而齐宏远的阴谋，终将在真相的光芒下，彻底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