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色如墨，浸染着费城柯蒂斯音乐学院的古老建筑。主楼深处的琴房群里，唯有最角落那间的灯还亮着，像一颗孤悬的寒星。

琴房内，空气几乎凝固。

齐墨雪站在谱架前，黑色缎带束起的长发垂落至腰，发尾几缕微卷的发丝随着她偶尔的动作轻轻晃动。她身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勾勒出高挑而略显单薄的身形，179cm的身高让她在室内也带着一种疏离的挺拔。

银灰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温度，宛如极地冰川反射的光。她手中的小提琴泛着幽沉的光泽，琴弓搭在弦上，却未落下。眼前是帕格尼尼《第二十四随想曲》的乐谱，密密麻麻的音符对她而言如同呼吸般熟悉，却又带着某种令人窒息的压力。

她在等待。等待指尖那股近乎偏执的冷静凝聚成锋刃，劈开这死寂的夜，也劈开盘踞在心头的阴霾。

“吱呀——”

琴房门被极轻地推开一条缝，打断了这凝固的寂静。齐墨雪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握着琴弓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周身的寒气瞬间实质化，仿佛能冻结空气。

“抱歉，我好像走错了……”一个温软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齐墨雪缓缓转过身。

门口站着一个女孩。她穿着米白色的针织开衫，内搭浅蓝衬衫，微卷的栗色短发在暖黄的灯光下像融化的蜂蜜，额前碎发自然垂落，遮住了一点光洁的额头。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琥珀金色，像盛着深秋午后的阳光，此刻正带着温和的歉意看着她。

女孩的身高大约175cm，比齐墨雪稍矮一些，但身形舒展，带着一种放松的姿态。她手里抱着几本厚厚的乐谱，臂弯里还夹着一个……看起来像是手工纸雕的小盒子。

“滚。”齐墨雪吐出一个字，声音冷得像冰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林叙白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对方的反应如此直接和冷漠。但她脸上的笑意并未消失，只是更柔和了些，像冬日里隔着玻璃的阳光。“实在对不起，我是来参加两校交流项目的星海音乐学院学生，对这里的琴房布局不太熟悉。”她解释道，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齐墨雪手中的小提琴和那份高难度的乐谱，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心疼？

绝对音感在她踏入这间琴房的瞬间就被激活了。空气中弥漫着的，不仅仅是齐墨雪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场，还有一种更深处的、被极力压抑的尖锐痛苦，如同琴弦被过度绷紧，随时可能断裂。那痛苦隐藏在她完美的技巧和冷漠的表象之下，只有透过音感的涟漪才能捕捉到一丝痕迹。

林叙白知道，这是个用坚硬外壳包裹住自己的人。

“这里是私人琴房。”齐墨雪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重复道，“出去。”她不喜欢被打扰，尤其是在她试图用音乐切割内心黑暗的时候。

“好的，打扰了。”林叙白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关门之前，又看了齐墨雪一眼，那眼神很轻，很柔，像一片羽毛拂过冰冷的湖面，却没有激起任何涟漪，只是留下了一点微不可察的暖意。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齐墨雪重新将视线投向乐谱，银灰色的眸子里却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淡的波动。那个女孩……她的眼神很奇怪，不像其他人那样带着敬畏、好奇或是贪婪，而是一种……洞悉？不，更像是一种温和的注视，仿佛能看穿她层层叠叠的伪装。

荒谬。她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短暂的干扰。指尖落下，琴弓擦过琴弦。

尖锐而凌厉的音符瞬间爆发，如同出鞘的冰刃，划破夜空。帕格尼尼的魔鬼随想曲在她手中被演绎得极具侵略性，每一个音符都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却又在某些转折处，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扭曲和挣扎。

这是她宣泄的方式，用极致的技巧和近乎自毁的强度，对抗内心的荒芜。

而门外，林叙白并没有立刻离开。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抱着乐谱，微微闭上了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在眼睑下轻轻颤动，她“听”着琴房内传来的音乐。

那不是纯粹的技巧展示，那是呐喊，是挣扎，是一个孤独灵魂在黑暗中挥舞着利刃，试图劈开束缚，却又怕伤及自己的矛盾与痛苦。

“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家伙。”林叙白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叹息。她能感知到那冰冷外壳下的滚烫岩浆，只是那岩浆被冰封了太久，几乎要失去温度。

她知道，自己大概不会这么容易就“忘记”这个叫齐墨雪的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