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刀圣者被萧玄调走了,这是他的回答。
盛溪又在天墓漫无目的地转了一会儿,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回头看过去,见到是天墓之魂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我可是有一年多没见到溪儿了吧?想不想我?”天墓之魂退开一点距离,上下打量了片刻,感叹道:“我就说嘛,溪儿刚来的时候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模样,现在两年多过去,躯体经历淬炼,从前的美人胚子长成了美人,真是便宜萧玄那家伙了。”
盛溪愣了一下,问:“为什么说······便宜我师父了?”
天墓之魂一手搭在盛溪肩膀上拉近距离凑近,连个结界都不布置,就开始光明正大在萧玄眼皮子底下蛐蛐人家。
天墓之魂:“我问你啊,萧玄那家伙是不是对你特别好,连他压箱底的宝贝都给你了?”
盛溪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下,问他:“什么才算压箱底的宝贝啊?异火······算吗?”
天墓之魂大惊:“不是,那家伙连异火都给你了?真给了?”
“异火肯定算的啊,不过他真正压箱压的宝贝是那支箫,我之前还跟他打商量借我研究几天来着,结果那家伙连碰都不让我碰······”天墓之魂嘀咕道。
“额······”盛溪小心翼翼问道:“那支箫,是不是苍梧圣者的骨骼制成的,名字是不是叫,扶桑······?”
“嗯,对······啊?”天墓之魂大惊失色地看着盛溪,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终欲言难止,艰难道,“萧玄他······连扶桑箫也给你······了?”
盛溪不知作何回答,于是点了点头,又补充道:“这是师父送我的拜师礼之一。”
“还‘之一’?!”天墓之魂震惊得一口气没上来,追问道:“那萧玄都送了你什么拜师礼?”
盛溪很认真地想了想,掰着手列举出来:“一个能抵挡三次五星斗圣攻击的尾戒,一支扶桑箫,你给的黑水晶,一整个天墓的跟班,还有阴阳双炎······就这些。”
天墓之魂深吸一口气,尽调让自己语调平和一点:“他平时怎么对你好?”
盛溪回想了一下,四路说:“就······在纳戒上施加我的灵魂印记随我翻,教我阵法,帮我隐藏气息,帮我炼制躯体,对了,他还很会照顾我的情绪来着,我不开心的话他会道歉,虽然他当时什么都没做错,嗯······他还会用阵法给我放烟花!”
天墓之魂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望向萧玄洞府的方向,骂了句“狗东西,一天天的就知道温水煮青蛙哄骗人家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然后又转头看着盛溪。
盛溪震惊于自己居然能从这个眼神里读出怜爱,可惜,真他妈疯了,他怎么敢等一系列情绪。
盛溪:“……怎么了前辈?”
天墓之魂沉默半响,咬牙切齿地挤出四几字:“没事……挺好的。”
该怎么跟眼前这个刚生生灵智,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解释说明,纳戒是个特别特别特别私人的东西,修士放在纳戒里的东西不是传家宝物和高阶功法,手抄丹药秘法秘籍,就是一些古古怪怪见不得人的玩意儿,换句话说,纳戒都是修士的命。
一般来说,连道侣都不一定能做到共享纳戒,萧玄一来就给这个刚过门的小徒弟灵魂印记施加到纳戒上,这是什么意思?!师徒情谊深比道侣爱情?!血刀那小子都他妈不信!!!
还在这小姑娘不开心的时候认错道歉?开玩笑的吧?!谁不知道他萧玄从年轻时候就吊儿郎当一副天大地大我萧玄最大的样子?!犯了天大的错都能面不改色笑嘻嘻扯谎,黑的白的全推到萧晨表弟身上,然后装作一副大义凛然样子说“我来替他担罚”,最后当然是谁都没罚成,把萧晨感动得继续心甘情愿替他老大背锅。
就他?!还道歉?!没做错为了哄人去道歉?!还为了哄人家用阵法放烟花?!这情商是开了还是开了还是开了?不对!天墓之魂后知后觉——萧玄还会哄人啊?!
“咳——”天墓之魂想象中萧玄哄人的样子,心肌嫌弃地皱了皱眉,感觉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他抬头看到盛溪不解地盯着自己,内心挣扎许久,凭借最后一丝良心决定把这事点出来,于是天墓之魂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道:“小溪啊,我知道萧玄那家伙对你很好,但女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啊,尤其是像萧玄这样活了不知道
几千岁的老男人,他说的花言巧语,一点都信不得。”
“但是,”盛溪反驳得理直气壮,“我师父他帅啊!”
天墓之魂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几乎要对这两个卧龙凤雏无言以对:“……那我也帅啊,你怎么不跟我走?再说了,他萧玄再帅也是个活了几千岁的老妖怪!”
“不一样的,我师父是痞帅,你是漂亮,我听人说,漂亮的男人都有毒,”盛溪说得头头是道,“我师父才几千岁怎么了?你要不是大我几十岁当我爹都行啊。”
天墓之魂:“……谁听说漂亮的男人都有毒的?不信谣不传谣!”
盛溪眨了眨眼:“不告诉你。”
天墓之魂气极反笑,脱口而出:“不是我说啊小溪,就现在萧玄那家伙一天天对你的态度,我敢肯定,他就是把你当童养……”
“天墓之魂。”
天墓之魂被突如其来的萧玄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意的声音吓了个激灵,搭在盛溪肩膀上的手顺势收紧,冲着萧玄洞府方向挑衅地笑了笑:“怎么?恼羞成怒了?”
受天墓规则限制,萧玄一般情况下只能待在洞府里,现在他也是如此,他的灵魂灵魂力量可以轻而易举覆盖整个天幕,自然而然地看到了天幕之魂蓄意而为的动作,声音冷得能冻死人:“别碰我徒弟,还有,你再敢把那种话对她说一个字……”
萧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盛溪喊他:“师父。”
一听到盛溪的声音,萧玄的语气忽然有些兵荒马乱:“怎么了溪儿?是天墓之魂那玩意儿说的话吓到我们溪儿了吗?不用听他的,就当他是在狗叫,好不好……”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盛溪打断这些喋喋不休的话,她的脸色很苍白,眼眶泛着红,说话的声音很抖,在语调中都带着委屈和不易察觉的倔强,连敬称都不喊了,“萧玄,你都已经把血刀圣者调走了,为什么还要用灵魂力量监视我?”
“你是不是觉得,看着我被你捉弄下绊子,把我当路边演杂技的猴子耍很有趣很开心?”她说到最后还是带了哭腔:“萧玄,炼制躯体的时候你说过我可以永远相信你的,因为没有人对我抱有过这么大的善意,所以我告诉自己要相信你,就算最后因为相信你而死掉也没关系,当我自作自受了,那你呢?相信我一下很难吗?”
“我真的不知道我的身份,就算你把我的灵魂抽出来用异火折磨也问不出来的,我叫盛溪,我是雪阳幽火的火灵,我是萧玄的弟子——如果你还打算认我的话。”
萧玄的声音没有再出现。
盛溪垂下眼,安静地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天墓之魂沉默地看着她,莫名的从中看出了一丝悲哀。
她像是一条山间的小溪,总是欢快地笑着唱着,似乎比所有事物都要雀跃而可爱,但当一切沉寂下来,她依旧是一个人,亘古不变的一个人,孤单落寞。
良久,盛溪忽然抬起头,轻声道:“前辈,我不太认路,您能带我去萧玄洞府吗?”
天墓之魂愣了一下,问:“去他那儿干嘛?”
“总要再去一趟吧,”盛溪把玩着指尖忽明忽灭的阴阳双炎,突兀地闷声笑了一下,才道,“既然萧玄前辈不愿意认我,那这些拜师礼总要拿回去的,还有这副躯体,还得请萧玄前辈亲自毁掉了才能安心,若把一份情断掉,自然要断得干干净净才是。”
她的用词是“去“而不是“回”,天墓之魂看着一脸坦然的盛溪,皱眉道:“小溪你疯了?!阴阳双炎你都已经炼化了,硬生生把灵魂印记抹掉,能把你的识海疼死!你为了炼制躯体受了半年的苦,你就忍心轻飘飘地自愿让萧玄给毁了?!”
“忍心啊,怎么不忍心?不过是又吃了一次苦而已,就当长个记性好了。”盛溪甚至是笑着的,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从纳戒中取出那块黑水晶,递给天墓之魂,“前辈,这个也还给您。”
但天墓之魂没有收,甚至强硬让她放回纳戒里,连萧玄也不许给,否则就不带路。
天墓之魂尊重盛溪的想法,也说到做到,直接带她闪现到萧玄洞府的门口。
萧玄面无表情地半倚在门框上,见到两人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然后对天墓之魂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你先走吧,我跟小姑娘单独谈谈。”
天墓之魂担忧地看了看盛溪,到底还是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依旧是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萧玄抱着胳膊,盯着盛溪看了半晌,轻笑一声,点评道:“苦肉计——沈姑娘倒是聪明。”
盛溪也不尴尬,只是垂下眸子,不卑不亢地回答:“前辈说笑了,虽说是苦肉计,前辈若是不吃这一套,晚辈也无计可施,只能任由那些能量体把我吸收掉了。”
萧玄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若是真不吃这一套,你还来这里做什么?还拜师礼?”
盛溪的脸色依旧很苍白,她“嗯”了一声,将体内的阴阳双炎取出,放在手心,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晚辈已经把阴阳双炎取出了,灵魂印记也已经抹掉,还给前辈。”
萧玄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以后不会了,溪儿。”
他的称呼从“盛姑娘”变成了“溪儿”,显然已经默认还认这个徒弟,盛溪松了口气,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身体又下意识紧绷起来。
这是紧张的下意识动作,萧玄玩味地挑了挑眉,随口问道:“怎么了?”
盛溪不语,只是一味的往门口方向悄悄后退,然后……然后被萧玄发现。
“哦~我想起来了。”萧玄抬手关上大门,说,“为师好像说过,要是假期中途回来让我看到你,就原地结束立刻开始学习斗技来着吧。”
盛溪闭了闭眼,忽然道:“师父,想不想听一听我在没有成为火灵前——相当于一世轮回发生的故事?听完之后,您或许就能理解我的性格了。”
萧玄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那是另一个大陆,一个没有斗气,只有市井凡人的大陆。我不喜欢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