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默语者的画笔
默语者第一次触碰地球颜料时,指尖的透明触须微微发颤。那些挤在金属管里的粘稠物质带着奇异的重量——比暗物质轻盈,却比星纱扎实,红的像泽塔星系的岩浆雨,蓝的像“量子黎明”号舷窗外的星云,最让它着迷的是那管“钛白”,挤在调色板上时,竟泛着和自身星轨相同的微光。
“这叫颜料,能把看见的东西画下来。”小星举着蜡笔,在飞船的观测舱地板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圆圈,“比如太阳,比如月亮,比如你——虽然我总画不出你透明的样子。”
默语者晃了晃半流体身躯,将观测舱的星光折射成光谱,在舱壁上投出自己的“画像”:无数纤细的星轨交织成透明茧,茧里漂浮着未说出口的问候。但小星摇摇头,指着调色板说:“不对哦,画要带颜色的,就像情绪一样。开心是黄色,难过是蓝色,见到新朋友……应该是彩虹色。”
它是三个月前跟着“量子黎明”号来地球的。当明汐在星语之境核心区解开默语者的自我封印时,这个透明文明的首领突然用星轨拼出句请求:“想看看会开花的星球”。于是葵灵改造了观测舱,注入暗物质模拟泽塔星系的引力场,让它能在地球大气层内保持形态。
此刻舱外正飘着细雨,齿轮塔的光草被雨水洗得发亮,叶片上的光痕顺着雨珠滴落,在地面晕开淡紫色的光斑。默语者突然伸出触须,蘸了滴雨珠,又蘸了点小星的红色颜料,在舱壁上抹出道歪斜的弧线。
“这是……光草的露珠?”小星凑近看,突然拍手,“对!是带颜色的露珠!”默语者的触须顿了顿,又蘸了点钛白,在弧线边缘点了串白点。小星歪头想了想:“是星星落在露珠里了吗?”
透明的身躯里泛起涟漪——这是默语者在笑。它突然将整个身体贴在舱壁上,让自身星轨与颜料融合。瞬间,舱壁上绽开大片星云:靛蓝的底色上,金色星轨缠绕着红色光带,光带末端坠着颗绿色的圆点,圆点周围飘着白色的光斑。
“这是地球!”小星跳起来,“你把地球放进星云里了!”她突然想起什么,跑回座位翻出画册,指着其中一页:“你看我画的默语者星球,我觉得它应该长这样——有会唱歌的水晶山,有能吃掉噩梦的云朵,还有永远不落地的彩虹。”
画册上的星球涂得乱七八糟,紫色的山,粉色的云,彩虹像条贪吃蛇绕着星球转圈。但默语者的触须轻轻抚过画面,将那些夸张的颜色吸收进体内。当晚,观测舱的暗物质场突然波动,小星半夜被光芒惊醒,发现默语者的身体里,竟真的长出了画册里的粉色云朵,云朵飘过的地方,星轨发出《小星星》的旋律——正是她埋在齿轮塔下的录音。
老陈来送补给时,正好撞见这一幕。他的机械眼扫描后啧啧称奇:“这小家伙在模仿你的画呢。默语者的星轨能记录情绪,它把你画里的快乐变成自己的形态了。”他放下手里的盒子,里面是明汐托带的礼物:从泽塔星系采的晶体花粉,从硅基母星捎的金属花瓣,还有从可能性之海捞的“空白颜料”——这种颜料能随观测者的想象变色。
默语者用触须卷起金属花瓣,蘸了空白颜料,在舱壁上画了朵花。起初是透明的,小星盯着它想了会儿“要像光草一样会发光”,花瓣立刻泛起荧光;老陈念叨“最好能结果子”,花盘里便冒出几颗圆滚滚的果实,颜色像极了地球的橘子。
“它在学我们‘表达’。”老陈摸着下巴笑,“以前总觉得默语者沉默是因为害怕,现在才明白,它们只是没找到合适的语言。”正说着,齿轮塔的广播突然响起,播放着泽塔祭司用引力波翻译的童谣,默语者的身体随旋律起伏,舱壁上的画作突然活了过来:水晶山流出光河,彩虹蛇吞下噩梦云朵,地球的绿色圆点旁,长出了棵双色向日葵。
雨停时,小星要回地面了。她把最喜欢的蜡笔留在观测舱,又在默语者的透明身躯上贴了张星星贴纸:“明天我带水彩来,教你画会下雨的星云好不好?”默语者用星轨拼出个笑脸,送了她件礼物——片用自身星轨凝结的透明花瓣,花瓣里封存着段暗物质记忆:那是默语者星球的黎明,无数透明身影在星轨间穿梭,用未被打扰的沉默,编织出比任何语言都温柔的寂静。
小星走后,默语者独自待在观测舱里。它蘸着残留的颜料,在舱壁上画了片巨大的画布:左边是暗物质带的故乡,右边是齿轮塔的光草,中间用彩虹色的星轨连起来,星轨上站着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个举着蜡笔,一个拖着透明的星轨尾巴。
画到最后,它突然想起小星说的“彩虹色是见到新朋友的颜色”,于是将所有颜料混在一起,在画布角落抹了块混沌的灰。但下一秒,灰雾里竟透出细碎的光,慢慢晕染成柔和的白,像极了第一次在星语之境见到明汐时,对方掌心织针的光芒。
观测舱外,光草的露珠正顺着叶片滑落,在地面拼出默语者的星轨符号。老陈路过时弯腰看了看,突然掏出随身携带的青铜片,将符号拓印在背面——那里已经刻满了各种外星文字,有泽塔祭司的晶体文,有硅基工匠的齿轮符,如今又多了默语者的第一笔“地球画”。
他抬头望向观测舱,默语者的透明身影正贴在舱壁上,与那片彩虹星轨画融为一体。远处,新的星舰正冲破大气层,带着其他文明的使者奔向地球,而齿轮塔的广场上,孩子们已经支起了巨大的画布,等着用颜料招待这些“会走路的星星”。
默语者轻轻晃动身躯,让舱壁上的画作反射到观测窗上。路过的飞鸟看见窗上的彩虹,以为是天空掉下来的桥,竟顺着窗沿盘旋起来,翅膀扫过的地方,留下几缕羽毛的痕迹——那是地球给默语者的第一笔“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