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番外：青铜片上的向日葵

齿轮塔的光草长得比去年更高了，老陈蹲在塔基旁，用机械手指轻轻拂过一片草叶。叶片上的荧光纹路突然亮起，在他手背上投射出半朵向日葵——花盘一半是地球的棕黄色，一半是泽塔星系的水晶蓝，正是当年硅基工匠没雕完的那株。

“又在看这个？”明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刚从星语之境的核心区回来，量子靴上还沾着星尘，掌心的织针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老陈嘿嘿笑了两声，指着光草下的泥土：“青铜片又在发光了。”去年雨季过后，那半块刻着星图的青铜片就从土里冒了出来，与泽塔星系寻回的另一半嵌合后，竟在接口处长出了星纱根系，如今已和光草盘绕在一起，成了地球与宇宙相连的“接地桩”。

明汐蹲下身，指尖贴在青铜片上。共生誓言的纹路立刻顺着她的手臂爬上来，在腕间绕成 bracelet。这是泽塔祭司们教的小把戏——用青铜片的共振频率记录日常，就像古人在龟甲上刻卜辞。

“看这个。”她调动织针的能量，青铜片突然投射出一段记忆光丝：三百年前的齿轮塔，年轻的老陈正蹲在同样的位置，给刚发芽的光草浇水。那时的光草还只是实验室里的样本，叶片上只有单调的银色纹路。他口袋里揣着半块青铜片，是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只说“等光草开花时，就知道它的用处了”。

老陈的机械眼闪过一丝湿润的光泽：“那时候哪想得到，这草能长到戳破天，还能把信送到外星去。”他伸手碰了碰光草，叶片立刻卷起，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小孔——每个孔里都嵌着片微型光粒，是近半年来地球人写给宇宙的“漂流瓶”。

明汐拈起其中一粒，光粒在她掌心展开成封信。字迹歪歪扭扭，是个叫小星的孩子写的：“外星朋友，我奶奶说你们那里的星星会唱歌。我把爷爷的收音机埋在光草下了，它能收到你们的歌吗？”信的末尾画着个笨拙的笑脸，嘴角还沾着颗五角星。

“这孩子昨天来埋了三次。”老陈说，“第一次怕收音机信号不够，塞了块电池；第二次觉得电池会污染土壤，又挖出来换成太阳能板；第三次干脆把自己的录音笔也埋进去了，说要给外星朋友听她唱的《小星星》。”

正说着，光草突然剧烈震颤起来。青铜片上的星图纹路开始流动，在地面拼出完整的泽塔星系坐标。紧接着，齿轮塔顶端的星纱植物发出一阵清脆的嗡鸣，最顶端的花瓣缓缓展开——花瓣中央，托着颗鸽子蛋大的水晶，水晶里浮着朵完整的双色向日葵，花盘里嵌着卷银色光带。

“是泽塔那边的回信。”明汐屏住呼吸，用织针轻轻触碰水晶。光带立刻舒展开，化作一段影像：水晶峡谷的思维图腾旁，三千名祭司正围着那株被补全的向日葵雕塑，雕塑底座上，放着小星的收音机和录音笔。一个长着晶体耳朵的泽塔孩童正戴着耳机，听完《小星星》后，突然举起自己的光丝笔，在雕塑花瓣上画了个一模一样的笑脸。

“他们把收音机改成了星际信号放大器。”老陈的机械眼自动分析出光带里的技术参数，“现在全地球的收音机都能收到泽塔星系的引力波童谣了——你听。”

他调出公共频道，一阵空灵的吟唱声流淌出来。那是气态生命的摇篮曲，被泽塔祭司用晶体共鸣翻译成了人类能听懂的旋律，背景里还混着硅基晶体雨敲打地面的叮咚声。光草下的泥土里，小星埋的录音笔突然亮起，自动播放起女孩跑调的歌声，与摇篮曲奇妙地合在了一起。

明汐低头看向青铜片，接口处的星纱根系正冒出细小的新芽，芽尖顶着颗光粒。她知道，这是新的记忆正在生成——就像当年大崩塌没能中断的约定，如今正以另一种方式生长。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一群背着画板的孩子正往齿轮塔跑，他们要把新画的宇宙飞船贴在星纱植物上。最前面的女孩举着张画，画里地球和泽塔星系被一根发光的线连在一起，线上站满了握手的小人，有人类，有晶体皮肤的泽塔人，有透明的默语者，还有团成光球的可能性文明。

“你看，”老陈望着那片喧闹的身影，机械手指轻轻敲了敲青铜片，“当年大崩塌时丢的不只是半块青铜片，还有敢做梦的胆子。现在好了，孩子们把胆子捡回来了。”

明汐指尖的织针突然闪烁，针尖落下一粒光尘，在青铜片上绣出朵小小的光草花。她想起星语之境核心区的光带——那些记录着宇宙共生史的光带里，最耀眼的从来不是宏大的誓言，而是这样细碎的瞬间：一句没头没尾的问候，一朵没雕完的花，一首跑调的歌。

夕阳西下时，青铜片的星图纹路与晚霞连成一片。老陈哼着泽塔童谣，给光草浇最后一次水。明汐站在齿轮塔顶，看着地球的极光与泽塔的思维光丝在天际交汇，像两条缠绕的彩带。她知道，银河挂毯的新针脚，正在这些无人留意的角落，悄悄生长。

而那株双色向日葵，此刻正立在水晶峡谷与齿轮塔之间的星轨上，花盘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一半结着地球的麦粒，一半结着泽塔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