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在面前消失,耳边也不再传来雷声和雨声,此刻,世界似乎彻底安静了。
砂金:“这次真安静啊,是他终于消失了……还是我快要消失了?”
飘浮的字体依旧指引着他,将他带向了出口。
“脚埋在沙子里……”
“死山的嘴长着蛀牙……”
“终于……走出这里了。”
站在迷宫出口,砂金觉得眼前开阔了许多,但脑海里却多了一阵空袭警报声。
“要回家了吗——可我还不想回去——”
男孩的声音越来越近,语气中充满了不舍。
“这里好开心——我想一直待在这里——”
坐着弹珠机,砂金来到对面。飘浮的字揭露着他的过去,让他重新回忆起那段无比痛苦,却带着一点点幸福的时光。
“只有干打的雷而没有雨……”
“只有怒得发紫的脸嘲笑和辱骂……”
“如果有水……”
“如果有岩石……”
“可是没有水……”
借着哈努兄弟电视机,砂金穿过矮小的缝隙,来到另一个舞台。
“先生……是你吗?我听到了皮鞋的声音。”
舞台前,男孩站在照片墙前,静静地等待。见来人是砂金,男孩很高兴,也很激动。
男孩:“啊……真的是你。”
“不知道为什么,先生,你总给我一种特别的感觉……让我很好奇,跃跃欲试。”
“可惜没能再多认识你一些。我们该告别了,你玩得还开心吗?”
砂金迟疑开口:“你……要回去了吗?”
男孩点点头:“嗯,我该回家了。天色开始阴沉,要下雨了,我不能让大家担心。”
“你的家……在哪里?”砂金问道。
“真是个怪问题。家就是有爸爸、妈妈、姐姐在的地方……”男孩有些奇怪,但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就在这片梦里。”
砂金闭上眼睛,神情落寞。
“先生,您的家在哪儿?”男孩好奇地问,“您的家人,是不是也陪着您来这片梦里?”
男孩的话,让砂金陷入沉默,他不知道,那位背叛自己的父亲,还算不算自己的家人,也许……自己真的被再次抛弃了。
“我不知道。”砂金语气低沉,神情落寞。
“砂金”:“你明明知道。只是答案没有意义。”
砂金低着头,没有言语。
“承认吧,你累了。”“砂金”走到男孩身边,两人一同看向他,“我们都累了,所以打算留在这里,我……还有他。”
“你的⌈过去⌋……和⌈未来⌋。”
砂金:“留在这里是多久?”
“永远。我们会和你一起,永远留在这片梦中。”
“……这是我们为决意赴死之人献上的最大敬意。”
砂金叹了口气。
“砂金”:“剑走偏锋,那是一种极为荒诞的做法,但在你的身上并不罕见。因为「自己的生命」向来是最先被你扔出的那枚筹码,一直如此。”
“你并不关心真凶是谁,对所谓的遗产也不感兴趣。你只想当好一个秉公办事的公司职员,在家族的地盘处处受难,被戴上滚烫的镣铐,推向舞台中央……”
“然后,成为这场宴会的「第三个牺牲品」。”
砂金:“……我可以做到,并且天衣无缝。”
“你当然能。你的好运一定会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帮你,一枚星核和一位令使……就这么简单,对吗?”“砂金”轻笑一声,“如此一来,公司便能获得上桌的资格。而你也能从无尽的漩涡中抽身,得到梦寐以求的解脱。”
“砂金”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砂金身后。砂金看着他,一言不发。
“砂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是你最擅长,也最渴望的方式。这场闹剧以一场「死亡」开始,也将在一场「死亡」中落幕。”
“……所以「钻石」才会选择你?”
砂金:“他要的只有匹诺康尼,无论手段,不计代价……也和具体的人无关。”
听到这话,“砂金”笑了出来:“很辛苦吧。”
砂金:“你忽然变得很体贴啊,良心发现了?”
“砂金”:“我终究是从你的自我中诞生的,所以我很清楚,想取回掷出的筹码难如登天 。”
“你要做的事我阻止不了,你要去往的地方……我们也改变不了。”
“覆水难收。我们能做的只有抓住每个机会,让自己尽可能多赢一秒。”砂金语气坚定,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必胜的决心。
“砂金”:“是啊。可惜人不可能一辈子只做正确的决定……虽然好运总是站在你这边。”
“你总会赢下去,你从未输过——但为什么是你?为什么……非得是你?”
“如果一个幸运儿的奇迹,全部建立在所有他所爱之人,甚至更多人的不幸之上……如果你带来的每一场雨从不象征母神的宽恕和恩赐,而是一次又一次无意义的死亡……”
“……那你我究竟是犯了多少错误,才要出生在这世上?”
砂金叹口气,想了想回答:“……也许等我抵达了那个终点,我们的困惑就能得到解答了。”
“哼……好吧。先走一步,朋友,我在前面(未来)等你。”
“砂金”转过身,对砂金做最后的告别。
“最后的时光,同这孩子「过去」好好道个别吧。尽量让自己……”
“……死而无憾。”
砂金疲惫地叹气,转身重新看向身后的男孩——那个年幼的自己,“卡卡瓦夏”。
“卡卡瓦夏”:“这下……就剩我们了。”
“可以为我拍张照吗?就当是留个纪念。”
砂金点点头,语气温柔:“嗯,来吧。”
“咔嚓”一声,闪光灯一闪而过,一张照片被拍了出来。
“卡卡瓦夏”看着照片中的自己,高兴地说:“真好,这样我也能看见自己的样子了。”
砂金:“下次拍照时,记得看镜头,表情会更自然些。”
“卡卡瓦夏”:“嗯,我会的。那……先生,你也要回去了吗?”
“我还不能走。”
“我在这里还有一场……表演。”
“哦……那你马上就要登台演出了,是吗?”“卡卡瓦夏”有些激动,“那走吧,我送你去大舞台那里。”
去往大舞台的路上,“卡卡瓦夏”问了很多,砂金耐心地为他解答。
“卡卡瓦夏”:“原来你是演员……怪不得衣服那么漂亮。”
砂金:“其实我是一名……商人。但我确实有场表演。”
“卡卡瓦夏”:“你和天上的黑衣人一样?可你没有穿黑色的衣服。”
“普通员工才要穿那种衣服……我的位置……比他们高的多。”砂金感慨道。
“好厉害,希望我也能成为和你一样漂亮的大人。”“卡卡瓦夏”激动地说。
砂金:“你可以的。”
“你一定会比我更好,更厉害。”
来到最后的幕布前,砂金也变得紧张起来。
“卡卡瓦夏”:“这道幕布后就是大舞台了……”
“马上就是登台的时间了,你做好准备好了吗?祝你的演出圆满成功。”
砂金:“谢谢你。”
“卡卡瓦夏”:“你看起来还是很紧张……”
“那我们来「对掌」吧。如果有母神保佑,你就可以轻松点了。”
“「对掌」是一种小小的仪式,我们把手掌贴在一起,把祷文念给芬戈妈妈听,她就会祝福我们。”
“如果你不会,我可以教你。”
砂金:“没关系,我会的。”
“我当然会。”
……
就在这同一时刻,半空之中建筑师创造的圆形舞台悬浮在那里。建筑师摇晃着自己手中盛着红酒的高脚杯,他此刻正端坐在观众席最为中央、也是最为尊贵的位置上。在他身旁,有一只紫色的隐夜鸫,这只鸟儿看起来十分灵巧,此时正在帮忙撬开一瓶全新的红酒,随着酒液缓缓地倾倒而出,那鲜红的液体便逐渐注入到建筑师手中的红酒杯里。而在这一人一鸟的身后,林寒等三人却处于一种极为特殊的困境之中,他们仿佛被人形琥珀给彻底束缚住了,只有脑袋露在外面还能够自由活动,而身体的其余部分则被完全地禁锢在那晶莹剔透却又难以挣脱的琥珀之内,动弹不得。
“你还记得,公司为什么会将我招入麾下?”建筑师摇晃着酒杯,饶有兴趣地盯着尚未掀开的幕布,“我的战斗力只是其次,毕竟公司内部不亚于我的令使并不是没有,只是不再公众视野活跃而已。招揽我的真正原因……”
“——是这和克里珀如出一辙的琥珀。”
建筑师放下红酒杯,闲庭信步来到林寒面前。此时的林寒早气得涨红了脸,他没想到,自己和符华她们来到这里,居然是一场鸿门宴。一登上这舞台,建筑师就出手囚禁了三人,还美名其曰看一场大戏。
“不过,这是题外话,还是好好期待今日的剧目吧!”建筑师转过身,看向下方的舞台,“卡卡瓦夏,我期待你的蜕变。”
星际和平播报:“「星际和平播报快讯:公司市场开拓部发言人证实无主星区茨冈尼亚爆发小规模叛乱,目前局势已得到有效控制……」”
“「叛乱分子来自一支名为『卡提卡』的氏族,该氏族长期对公司心怀不满,对市场开拓部在当地的工作产生了严重的负面影响——」”
“「该氏族向公司保护下的『埃维金』氏族发起大规模袭击,造成6728人死亡,3452人失踪,伤者目前已被医疗救援组织『创伤战线』接收——」”
“「发言人对这一『深重的人道主义灾难』表达了深切哀悼,同时就此事向全体星际公民发表重要讲话——」”
“「最后,他表示:『存护的巨锤必将为所有生命落下,无论生死,无论种族,无论思想,以捍卫我等与生俱有之基本权利』……」”
……
时间回到现在,砂金睁开眼睛,「同谐」暂时消失了,嘈杂的雨声也停了下来。
砂金:“卡卡瓦夏?”
然而,没有人回应他,只有他自己的回音。
砂金闭上眼睛:“……再见。”
砂金转身登上舞台:“好咯——演员已经就位,好戏该开场了。”
“这场演出献给你,希望它能为你留下难忘的回忆……”
砂金转头看向身后,看向过去的自己。
“……「卡卡瓦夏」。”
说完,砂金掀开幕布,走上了属于自己的舞台。上衣口袋里,一枚小小的砂金石正躺在里面,散发出淡绿色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