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植评估过程比想象中更繁琐。程阳需要接受一系列检查确定身体其他器官足够健康来承受大手术，同时心理评估师要确保他和家人对移植有合理预期。
"平均等待时间是一年半到两年。"移植协调员是个干练的中年女性，"但具体取决于血型、体型匹配度等因素。程先生是B型血，相对少见，可能等待时间会短一些。"
喻晴记着笔记："成功率高吗？"
"一年存活率约90%，五年存活率70%左右。"协调员翻看着资料，"但程先生年轻且没有其他疾病，预后应该更好。"
回家路上，程阳异常沉默。直到快到家时，他突然说："我在想小雨...如果手术不顺利..."
"不许说这种话。"喻晴打断他，"你会好起来的，我们三个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小雨对爸爸的"强化治疗计划"似懂非懂，但她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一天晚上，喻晴发现她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泣。
"怎么了，宝贝？"喻晴轻轻掀开被子。
小雨抽噎着："是不是爸爸的心脏快没电了？像我的玩具兔子那样..."
喻晴的心揪成一团："谁告诉你的？"
"我听到你和医生讲话。"小雨的大眼睛里盛满泪水，"爸爸会像妈妈一样消失吗？"
喻晴这才想起小雨的生母正是死于心脏病并发症。她紧紧抱住小女孩："不会的，爸爸只是需要特别治疗。而且医生们正在帮他找...新的电池。"她勉强用了孩子能理解的比喻。
"真的吗？"
"真的。但这是个秘密，爸爸不想让大家担心。你能帮我们保守秘密吗？"
小雨严肃地点头，伸出小指和喻晴拉钩。那一刻，喻晴感到一种奇怪的责任感——无论程阳发生什么，她都必须成为这个孩子的坚强后盾。
等待期间，程阳的体力明显下降。他不得不放弃大部分教学工作，只保留每周一次的音乐治疗小组。但他反而更加专注于创作，尤其是为心脏病儿童编写的简单乐曲。
"如果等不到移植..."一天午后，他对喻晴说，"至少这些音乐能留下来帮助其他孩子。"
喻晴正在电脑前整理自己的儿童文学稿件，闻言转头瞪他："别说这种丧气话。"
"只是现实考虑。"程阳平静地调试着小雨的小钢琴，"我最近在整理所有作品和笔记，你可以考虑找个音乐专业的学生帮忙完成未竟的部分..."
喻晴突然合上电脑，走到程阳面前跪下，直视他的眼睛："听着，我不需要你的遗物整理。我需要你活着，和我们一起变老。所以别再安排后事了，好吗？"
程阳愣住了，随后轻轻点头："好。"
但喻晴知道他没有真正放弃这种准备。几天后，她在整理书房时，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程阳录制的数十条视频。最早的一条日期是他们领养小雨的那天，最近的是上周。
她点开最新的一段。屏幕上的程阳看起来疲惫但平静：
"嗨，晴晴。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绪，"首先，不要自责。我的人生因为遇见你而完整，这已经足够了。关于小雨，我联系了瑞士那家心脏病专科医院，他们愿意提供后续治疗咨询..."
视频突然中断，喻晴已经泪流满面。她颤抖着点开另一段，日期是小雨手术那天。程阳穿着医院病号服，背景是病房窗户：
"小雨，我的小勇士。当你看到这个时，应该已经长大了。爸爸想告诉你，生命不在于长短，而在于你如何度过每一天。记得我们创作的《勇敢的小心脏》吗？那是专门写给你的..."
喻晴关掉视频，伏在桌上无声哭泣。这些留言是程阳留给她们的爱与牵挂，也是他面对死亡的最后准备。她既为他的体贴感动，又为这种未雨绸缪心痛不已。
那天晚上，喻晴做了个决定。她联系了几家国际医疗咨询机构，询问国外心脏移植的可能性。美国、德国、新加坡...任何可能有更短等待名单的地方。大多数回复令人沮丧——要么费用高昂，要么不接受外国患者。但一封来自日本的邮件给了她希望。
"东京大学医学部附属医院有针对特定血型患者的实验性人工心脏项目，目前正在招募国际受试者..."
喻晴立刻回复询问详情，同时犹豫是否该告诉程阳。最终她决定先获取更多信息，再考虑下一步。
与此同时，程阳的音乐意外获得了更广泛的关注。一位知名音乐治疗师在学术会议上引用了他的作品，随后几家主流媒体做了专题报道。突然之间，"心脏病钢琴家为病童创作"的故事传遍网络。
"这下好了。"程阳看着不断涌入的合作邀请，苦笑着对喻晴说，"大家好像都在为我准备悼词似的。"
"胡说什么！"喻晴生气地拍了他一下，"这是对你才华的认可。而且..."她犹豫了一下，"说不定能帮你提高移植优先级？"
程阳摇摇头："等待名单是按病情严重程度排的，不是知名度。"
但命运有时就是充满意外。报道播出两周后，程阳接到移植协调员的电话——一位匿名捐赠者的心脏与他的配型高度吻合，对方指定捐给他。
"这...这太突然了。"程阳握着电话的手微微发抖，"确定是我的吗？"
"血型、体型、抗体全部匹配。"协调员的声音透着兴奋，"而且捐赠者特别注明优先考虑有未成年子女的患者。你愿意接受吗？"
喻晴在一旁听到这个消息，双腿一软差点跪下。程阳挂掉电话后，两人紧紧相拥，谁都说不出话来。
手术定在三天后。程阳需要立即住院做术前准备，喻晴则忙着安排小雨的照护和自己的工作交接。最后一晚，程阳抱着熟睡的小雨，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明天过后，爸爸会有一段时间不能抱你了。"他低声说，"但等我好了，我们一起去迪士尼，好吗？"
小雨迷迷糊糊地点头，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喻晴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既充满希望又忐忑不安——心脏移植毕竟是高风险手术，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
第二天清晨，他们一起送小雨去朋友家暂住。告别时，小姑娘突然跑回来，往程阳手里塞了张纸条："给爸爸的护身符！"
车上，程阳打开纸条，上面是用彩色笔画的一颗心，里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爸爸和小雨的心永远在一起"。
"这孩子..."程阳的声音哽咽了，"怎么这么懂事。"
医院里，护士们已经准备好了术前各项检查。剃发、消毒、输液...流程机械而冰冷。当程阳换上手术服时，喻晴注意到他胸口那道童年手术留下的疤痕，想到几个小时后那里将被切开，一个陌生人的心脏将在他体内继续跳动，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怎么了？"程阳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
喻晴摇摇头，强作镇定："只是...有点紧张。"
程阳拉着她坐下："听着，无论结果如何，记住两件事。"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我的人生因为有你和小雨而圆满。"又竖起第二根，"第二，那些视频密码是你的生日加小雨的生日。"
喻晴又哭又笑："这种时候还说这个！"
护士进来通知手术准备开始了。最后的告别时刻，程阳紧紧抱住喻晴："等我醒来。"
"一定。"喻晴亲吻他的额头，"我和小雨一起等你。"
看着程阳被推进手术电梯，喻晴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天，琴房里弹《雨滴前奏曲》的孤独少年。那时的她绝不会想到，他们的爱情会走过如此曲折而珍贵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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