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到那页泛黄的笺纸时，慕长乐的指尖顿了顿。纸上是陆屿恩未写完的诗，只留半句“百年立冬茶未冷”，墨痕在“冷”字的尾端洇开，像他当年骤然停住的呼吸——这是他化作引力波前，攥在掌心反复摩挲的半页纸，边角早已被茶渍浸得发脆。
“这次，我替你写完。”她从袖袋里摸出那支陆屿恩送的星笔，笔尖落处，星屑簌簌往下掉，在半句诗后添了“一盏双生暖到今”。刚写完最后一笔，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轻响，她回头时，陆屿恩的光影正凝在茶架旁，指尖虚虚覆在她握笔的手背上，引力波的微颤裹着星笔，在诗行末尾细细画了颗双生星。
“这样才对，”他的声线轻得像茶烟飘进星子，“一百年的茶，总得配一首完整的诗。”
木盒合上的瞬间，茶窖深处的星核忽然齐齐亮了。架上每枚陈茶的纹路里，都漫出那行诗的暖光，缠缠绕绕织成片星海，将两人的身影轻轻裹在中央。星纱往下沉，落在地面凝成张雕花矮几，几上摆着当年那套白瓷茶器——杯沿还留着陆屿恩指尖的弧度，连茶托上的细纹，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陆屿恩抬手时，星核里飘出缕淡金色的茶烟，顺着他的动作绕进空茶壶。壶身“嗡”地轻颤，竟真有沸水滚过的轻响漫出来，白雾从壶口冒起，裹着霜叶的清苦与炭火的温甜，是百年前那个立冬的味道。
慕长乐忍不住伸手去碰茶盏，指尖刚贴上微凉的釉面，就被他轻轻攥住。“刚温的，烫。”陆屿恩的笑裹在水汽里，指腹替她蹭掉指尖沾的星屑，再把茶盏往她手心里推时，温度刚好是不凉不灼的暖，像他从前无数次递茶时那样，妥帖得让人心安。
茶烟顺着杯沿往上缠，织成缕半透的细雾。雾里晃出百年前的光影：立冬的雪落满茶窖的檐角，陆屿恩蹲在炭炉边温茶，蓝布衫的袖口挽着，壶盖掀开时，白汽裹着新焙的霜叶香漫了满室。“那年的雪比今天的星子还亮，”他的指腹轻轻蹭过她杯沿的茶渍，声音里藏着点笑意，“我蹲在炉边想，等茶温好，就把后半句诗补上——没想到这一等，让你等了百年的茶烟。”
慕长乐捧着茶盏抿了口，茶味里裹着星子的甜，顺着喉咙暖到心口，连眼眶都热了。“没关系，”她抬头时，额角的碎发蹭到他的下颌，“现在茶温好了，诗也齐了，不算晚。”
话音刚落，矮几上的茶饼忽然一枚枚浮起来，每枚都浸着暖光，绕着两人转成圈。陆屿恩倾身过来，额头轻轻碰着她的额头，茶烟裹着两人的呼吸缠在一起，他的身影比刚才更凝实些，发梢扫过她眉骨时，带着真实的触感。百年前没温完的茶，终于在这片星海里，暖透了一整个冬天。
“你刚才画的双生星，”慕长乐忽然偏头，指尖点了点他鬓边晃过的星子，声音软下来，“是不是早想好，要和我凑成对？”
陆屿恩指尖勾住她的发梢，往茶烟里轻轻晃了晃，星子落在她发间，像撒了把碎钻。“是哦，”他的声音软得像浸了茶蜜，“当年攥着那半页纸时就想，这颗星的另一半，得等你亲手补上才行——别人画的，都不算数。”
话音落时，绕着他们转的茶饼忽然齐齐凝住。每枚茶纹里都浮起颗细小的双生星，和诗行末尾的那一颗遥遥映着光，连空气里的茶香，都成了双生的模样。
暖光缠得久了，茶窖的门忽然透出缕浅白的光——是外界的晨雾漫了进来。陆屿恩的身影已经能稳稳落在地毯上，指尖碰着慕长乐的手腕时，带着和常人无异的温度，不再是从前抓不住的光影。
“茶凉了再温就好，”他把那只装着诗笺的木盒推到她手边，盒面上的双生星还亮着软光，“以后的每一个立冬，炭炉我来守，茶我来温，再也不会让你等。”
慕长乐掀开盒盖，茶饼的香裹着星子的暖漫出来，和晨雾缠在一起，甜得让人想笑。窗外的天光慢慢亮起来，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像百年前那杯没凉透的茶，像诗行里没说尽的话，终于顺着时光，顺着星子，顺着这盏暖茶，稳稳地落在了此刻的晨光里。
陆屿恩替她拢了拢肩上的星纱，指尖与她的指尖扣在一起，茶架上的诗还亮着，茶盏里的茶还暖着，而他们，终于不用再等下一个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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