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良愣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卡住了。那些在心里排练过无数次的话,此刻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清居却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带着点自嘲。
清居“你看,我又在问这种问题。明明知道答案的。”
他往后靠进沙发里,仰头看着天花板。
清居“所有人都觉得我什么都好,长得好看,成绩不差,会跳舞……他们围着我,说羡慕我,说喜欢我。可是平良,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平良摇头。
清居“像站在舞台上。”
清居的声音很轻
清居“灯光很亮,亮得你什么都看不见。台下的人在鼓掌,在欢呼,可是你听不清楚他们在喊什么。你只能笑,一直笑,因为他们在看。”
他转过头,看向平良
清居“只有你不一样。”
平良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清居“你看我的眼神,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清居说
清居“你不是在看‘那个很厉害的清居’,你是在看……我。就只是我。”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平良放在膝盖上的手。
清居“哪怕我这么糟糕,这么狼狈,你还是在看着我。”
平良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很用力,但清居没抽开。
良平“因、因为……”
平良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话说清楚
良平“因为你是清居奏。”
不是“国王”,不是“那个会跳舞的”,是清居奏。这三个字,从他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在心里念了无数遍。
清居的睫毛颤了颤。然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
平良慌了
良平“对、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
清居“没有。”
清居摇头,眼泪却掉得更凶了。他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肩膀在抖,整个人都在抖。
平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笨拙地伸出手,轻轻环住他。动作很小心,好像怀里是易碎的玻璃。
清居把脸埋在他肩上,终于哭出声来。不是那种小声的啜泣,是憋了很久的、从胸腔里涌出来的哭声。滚烫的眼泪浸湿了平良的衣料。
平良一动不动地让他抱着,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像妈妈小时候哄他那样。
过了很久,哭声渐渐小了,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清居还靠在他肩上,声音闷闷的
清居“……衣服湿了。”
良平“没、没关系。”
清居“我眼睛肯定肿了。”
良平“还、还是很好看。”
清居轻轻笑了,带着鼻音
清居“骗子。”
窗外,雨停了。月光从云层缝隙里漏出来,在积水上反射出细碎的光。
清居坐直身体,揉了揉眼睛。果然肿了,鼻头也红红的,看起来有点狼狈,又有点……柔软。
清居“我今晚真的可以住这里?”
他问。
良平“当、当然。”
清居“那……能借我件T恤当睡衣吗?这个,”
他扯了扯身上的居家服
清居“太大了,睡觉不舒服。”
平良点头,跑去房间。翻衣柜的时候,手都在抖。他拿了最软的那件,浅灰色的,洗过很多次,布料很软。
回到客厅,清居已经站起来了。他接过T恤,说
清居“谢谢。”
良平“浴、浴室有新的牙刷。毛、毛巾用蓝色的那条。”
清居又笑了。这次的笑,很轻,很真实。
清居“你真的很细心。”
平良的脸一下子红了。
等清居洗漱完,穿着那件明显大了一号的T恤出来时,平良已经把沙发铺好了。被子枕头都是干净的,还放了一杯水在茶几上。
清居“你睡床。”
清居说。
良平“不、不用,我睡沙发就——”
清居“要么一起睡床,要么我睡沙发。”
清居打断他,语气里带着点惯有的强势,但眼神是软的。
平良张了张嘴,最后说
良平“床、床不大……”
清居“挤一挤。”
清居已经往房间走了。
平良的房间确实不大,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就差不多满了。床只有一米二宽,睡两个高中男生,确实挤。
清居很自然地躺到靠墙的那侧,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清居“过来啊。”
平良僵硬地躺上去,尽量往床边挪,怕碰到他。
清居“你要掉下去了。”
清居说,伸手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两人的手臂碰到一起。清居的皮肤很凉,平良的却很热。
关灯后,房间陷入黑暗。只有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一点。
清居“平良。”
清居在黑暗里叫他。
良平“嗯?”
清居“今天……谢谢。”
平良转头,在昏暗的光线里,看见清居的侧脸。他闭着眼睛,睫毛在脸颊上投下小小的阴影。
良平“不、不用谢。”
清居“我妈妈她……不是坏人。”
清居的声音很轻
清居“她只是太累了。一个人工作,养我……她以前也想跳舞,但没跳成。所以她怕我也走她的路。”
平良安静地听着。
清居“但我还是想跳。”
清居睁开眼,看着天花板
清居“就算最后真的不行,我也想跳。这样很任性吧?”
清居“不、不任性。”
平良说
良平“喜、喜欢的事,就要去做。”
清居转过头,在黑暗里看他。两人的脸离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清居“你真的这么想?”
良平“真、真的。”
清居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了。是那种很放松的、带着困意的笑。
清居“那明天……陪我去把舞鞋捡回来吧。”
良平“好。”
清居“晚安,平良。”
良平“晚、晚安,清居。”
清居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平良能感觉到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T恤传过来,能闻到他头发上和自己一样的洗发水味道。
过了几分钟,清居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
平良却睡不着。他睁着眼,看着黑暗中清居的背影,心里涨满了某种柔软而滚烫的情绪。
他知道,从今晚开始,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清居那堵高高筑起的墙,对他开了一扇小小的窗。
而他,会一直守在窗外。无论晴天雨天,无论多久。
月光悄悄移动,照在两人交叠的被角上。
窗外,积水的路面反射着细碎的光,像撒了一地的星星。明天,会是晴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