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碎翼归巢

　　>玄老的魂力裹住贝贝残破的身躯，生生造化丹的金芒在经脉里寸寸推进。

　　>“武魂本源碎裂，能活下来已是奇迹。”老人声音沉得像压了千年冰雪。

　　>飞行魂导器掠过云海时，冬儿把脸埋进我肩窝，泪水浸透衣襟。

　　>天梦在精神海里呜咽：“老伊头把最后的光都烧给我们了…”

　　>我抱紧怀中颤抖的温暖，突然想起那年唐雅叼着草根说：“主角？呸！谁要当这种家破人亡的倒霉蛋！”

　　>若这是主角的宿命——我宁愿碎掉所有光环，只换你们一世平安。

　　---

　　冰冷的夜风如同钢刀刮过脸颊，灌进被血和汗浸透的衣襟里，刺骨的寒意却压不下心头那团灼烧的火焰。身后，明都那由无数巨大魂导灯柱切割出的、如同钢铁巨兽獠牙般的轮廓，在视野中飞速缩小、模糊，最终彻底被浓重的夜幕吞噬。

　　只有那短暂爆发的、如同神明降世般的金色光晕，似乎还在视网膜上残留着灼热的印记，带着伊莱克斯老师最后那声叹息般的嘱托。

　　“孩子……活下去……”

　　那声音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灵魂最深处。

　　我们不敢有丝毫停歇，将体内残存的魂力催动到极致，沿着精神探测早已规划好的、最隐蔽最迅捷的撤退路线疯狂飞掠。徐三石背着昏迷的和菜头，每一步落下都沉重无比，龟甲盾早已收回，他的脸色灰败，显然内伤不轻。

　　萧萧和江楠楠护在王冬儿两侧，冬儿抱着贝贝，光明女神蝶的双翼在她背后艰难地维持着低空滑行，每一次振翅都带着明显的滞涩，粉蓝色的眼眸里是透支后的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忧急。

　　她怀中的贝贝，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每一次颠簸都让他无意识地抽搐一下，嘴角溢出新的血沫。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逃离囚笼的短暂喘息，更多的却是血腥和硝烟沉淀后的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精神探测如同布满裂纹的琉璃，每一次延伸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提醒着我灵魂本源因老师最后的燃烧而承受的巨大负荷。

　　然而，探测的反馈却带来一丝微弱的希望——前方，约定的集合点，一股强大而熟悉的魂力波动，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清晰地传来！

　　史莱克学院专属的小型高速飞行魂导器，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钢铁巨鸟，静静地停泊在一处隐秘的山坳里。舱门洞开，一道魁梧如山的身影早已伫立在冰冷的夜风中。

　　玄老！

　　他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沾着油渍的邋遢衣服，手里甚至还拎着个硕大的酒葫芦。但此刻，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醉醺醺笑意的老脸上，却布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肃杀！

　　浑浊的老眼中精光四射，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瞬间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最终死死锁定了王冬儿怀中气若游丝、浑身浴血的贝贝！

　　“快！”玄老的声音如同炸雷，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一步跨出，身形如同瞬移般出现在王冬儿身前！

　　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寒暄！一股浩瀚磅礴、如同大地般厚重沉凝的魂力，瞬间从玄老身上爆发出来！那魂力带着温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轻柔地将贝贝从王冬儿怀中托起，悬浮在空中。玄老布满老茧的双手快如闪电，瞬间按在贝贝的胸口和后心！

　　“噗——！”贝贝猛地再次喷出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色血块！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

　　玄老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那雄浑的魂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涌入贝贝残破不堪的体内。随着探查的深入，玄老浑浊的眼眸中，那抹凝重迅速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怒和深深的痛惜所取代！

　　“混账！！”一声压抑着滔天怒火的低吼从玄老喉咙里迸出，震得周围山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黄金圣龙本源燃烧殆尽！全身经脉寸断！五脏六腑移位破碎！连武魂核心都……都出现了裂痕！”

　　玄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看到最珍视的后辈被摧残至此的极致心痛，“能吊着一口气撑到现在……全靠这小子……还有冬儿丫头的光明之力吊着最后一丝生机！”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平日里总是醉醺醺此刻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最终落在我身上，声音如同压了千年的寒冰：

　　“雨浩！生生造化丹！”

　　“在！”我没有任何犹豫，精神力瞬间探入二十四桥明月夜，一个通体碧绿、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玉瓶瞬间出现在手中。

　　这是当初离开史莱克前，庄老亲手交给我的保命圣药，据说是用无数天材地宝炼制而成，蕴含着庞大的生命能量，能生死人肉白骨，整个学院也仅存几颗！我毫不犹豫地将玉瓶抛向玄老。

　　玄老一把抓住玉瓶，指风如刀，瞬间削掉瓶塞！一股浓郁到化不开、仿佛凝聚了整座森林生机的翠绿色光晕瞬间弥漫开来，连带着周围冰冷的空气都似乎变得湿润而充满活力！一颗龙眼大小、通体碧绿、表面流淌着金色丹纹的丹药滚入玄老掌心。

　　“小子！挺住！”玄老低喝一声，眼神无比专注。他雄浑的魂力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那颗生生造化丹，将其缓缓送入贝贝口中。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磅礴精纯、如同生命源泉般的碧绿色洪流，瞬间涌入贝贝残破的躯体！

　　玄老的双掌再次按在贝贝的胸口和后心，浩瀚的魂力如同最精妙的引导者，小心翼翼地疏导着那股磅礴的生命能量，如同最耐心的工匠，开始一寸寸、一丝丝地修复那些破碎的经脉，温养那些移位的脏腑，试图弥合那布满裂痕的武魂核心……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而艰难。玄老的额角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必须无比小心地控制着魂力的强度和引导方向，稍有不慎，那狂暴的生命能量就可能彻底冲垮贝贝脆弱如纸的身体。

　　时间一点点流逝，飞行魂导器早已启动，悄无声息地升入高空，在浓厚的云层之上平稳飞行，将下方冰冷的战场彻底抛离。

　　机舱内一片死寂。只有魂导器引擎低沉的嗡鸣，以及玄老魂力引导时发出的细微能量流转声。徐三石瘫坐在座椅上，大口喘着粗气，闭着眼睛调息，脸色依旧难看。和菜头靠在舱壁，昏迷不醒，但气息已经平稳许多。

　　萧萧和江楠楠相互依偎着，脸色苍白，默默运转魂力恢复。王冬儿坐在我身边，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发白，粉蓝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被碧绿色光芒包裹的贝贝，每一次贝贝身体细微的抽搐，都让她肩膀跟着一颤。

　　不知过了多久，玄老缓缓收回了按在贝贝身上的手掌，长长地、带着无尽疲惫地吐出一口浊气。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汗水浸透了花白的鬓角，眼神中的凝重稍减，却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霾。

　　“命……暂时保住了。”玄老的声音沙哑而沉重，如同砂纸摩擦，“生生造化丹的药力护住了他的心脉，修复了部分最致命的损伤。但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们充满希冀的脸，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武魂本源燃烧得太彻底，几乎被那诡异力量的反震彻底震碎！

　　经脉虽然接续，但脆弱不堪，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管道，无法承受强大的魂力冲击。五脏六腑的损伤也非一朝一夕能愈。”

　　玄老拿起酒葫芦，狠狠灌了一大口，仿佛要用那辛辣的液体压下心头的郁结，“想要彻底恢复……至少需要静养一年到三年！这还只是身体！而且……”

　　玄老的目光落在贝贝那即使在昏迷中也依旧紧锁眉头、仿佛承受着无尽痛苦的脸上，声音低沉下去：“就算身体恢复了……心里的那道伤……”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话语，比任何判决都更加沉重。

　　心伤……贝贝的心伤……

　　我看着悬浮在柔和治疗魂导光芒中、脸色依旧惨白如纸的贝贝，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圣辉大教堂里他那双绝望空洞的眼睛，闪过徐洛怀中沉睡的唐雅，闪过那紫金星蔓构成的冰冷囚笼……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和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心脏。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拼尽全力，结局却依旧如此惨痛？

　　唐雅老师被困在扭曲的灵魂囚笼里，成为他人的傀儡。

　　贝贝师兄重伤濒死，身心俱碎，恢复遥遥无期。

　　而伊莱克斯老师……为了救我们，燃烧了最后一丝灵魂本源，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老师……

　　一股尖锐的刺痛瞬间攫住了心脏，几乎让我无法呼吸。精神之海中，那片曾经温暖的金色区域，此刻只剩下无尽的虚空和死寂。

　　天梦冰蚕巨大的虚影蜷缩在角落，金光黯淡，发出低低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老伊头……他把最后的光……都烧给我们了……呜呜……这个老骗子……说好要看着雨浩成神的……”

　　冰帝沉默地悬浮在一旁，碧绿的眸子冰冷依旧，但那冰层之下，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雪帝清冷的虚影也黯淡了几分，周围的寒气带着一丝悲凉。

　　代价……这就是代价吗？

　　一个冰冷而带着自嘲的声音，突兀地在心底响起，如同当年那个叼着草根、一脸不屑的蓝发少女在耳边吐槽：

　　“主角？呸！谁要当这种家破人亡、一路坎坷的倒霉蛋主角啊！霍雨浩，你瞅瞅你自己，爹妈没了，老师没了，喜欢的人差点也没了，现在连小雅都……这主角光环谁爱要谁要去！老娘只想守着唐门，和贝贝过点小日子！”

　　唐雅老师……当初在我和王冬儿感情懵懂时，在我遭遇挫折时，总是这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在我心里吐槽，说我这“主角”当得太惨，太累。

　　是啊……太惨了。一路走来，荆棘遍布，鲜血淋漓。为了保护冬儿，我拼死对抗圣灵教，差点身死；为了救秋儿，眼睁睁看着她献祭；为了对抗邪魂师，一次次在生死边缘徘徊；为了救小雅老师，却连累了贝贝重伤，连老师都……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主角”必须经历的磨砺，必须承受的失去……那我宁愿不要！

　　不当这主角，就不用背负这么多沉重的期望和宿命！

　　不当这主角，或许就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守着自己在乎的人，过平静安稳的日子……

　　不当这主角，老师或许就不会为了救我而彻底消散……

　　可是……

　　我茫然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冬儿指尖的温度。那粉蓝色的发丝，那清澈眼眸中倒映的星光，那一次次生死与共时紧握的双手……

　　不当主角……就遇不到她了吧？

　　那个在海神湖畔，如同精灵般闯入我生命的女孩。

　　那个在我最绝望时，用一句“七怪一体”点燃我所有勇气的女孩。

　　那个无论前路多么黑暗，都坚定地站在我身边，用光明照亮我前路的女孩——王冬儿。

　　一股巨大的茫然和失落瞬间攫住了心脏，如同坠入无底深渊。失去了主角的身份，是否也就意味着失去了与她相遇、相知、相爱的所有可能？这份沉重的宿命，与这份照亮生命的温暖……我该如何抉择？这份撕裂般的痛苦，如同毒藤缠绕着心脏，勒得我几乎窒息。

　　不能……不能表现出来。

　　我用力地闭了闭眼，将眼底翻涌的酸涩和迷茫狠狠压回心底。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封般的平静。我是灵冰斗罗，是史莱克七怪的队长，是大家此刻的主心骨。我不能倒下，不能脆弱。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而柔软的手，轻轻覆盖在我的手背上。

　　是冬儿。

　　她不知何时坐到了我身边，没有看我的眼睛，只是将头轻轻地、带着无限依恋和疲惫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粉蓝色的发丝带着淡淡的馨香，拂过我的颈侧。

　　我感觉到肩膀处的衣襟，迅速被温热的液体浸湿了一片。她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用这种无声的方式，传递着她的悲伤，她的疲惫，以及……她始终存在的依靠。

　　心底那冰封的堤坝，仿佛被这无声的温暖悄然融化了一丝缝隙。

　　我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云层之上的清冽。然后，我抬起手臂，绕过她的肩背，用尽全力，将她微微颤抖的身体，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手臂收得很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要从这具温热的身体里汲取对抗整个冰冷世界的最后一丝力量。下巴轻轻抵在她柔软的发顶，感受着她细微的呼吸和无声的泪水。

　　冬儿……冬儿……

　　如果这主角的宿命注定要背负失去和痛苦，那么，我愿用这双沾满鲜血的手，为你斩碎一切荆棘！

　　如果这光环的代价是永无止境的离别，那么，我宁愿亲手打碎它所有的荣光！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在我怀里。

　　我只要……你们……都平安。

　　机舱内一片寂静，只有魂导器引擎低沉的嗡鸣。玄老靠在椅背上，闭目调息。徐三石、萧萧、江楠楠都沉默着，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只有我，紧紧地抱着怀中无声落泪的女孩，如同抱着生命里最后的光源。目光穿过舷窗，望向飞行魂导器外那片浩瀚无垠、翻涌不息的云海。

　　云海之下，是染血的大地。

　　云海之上，前路依旧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