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德勒的救赎这本本来就是救赎,它本来就要写大爱,本来就要写虚的东西。小爱我会写,虚的灵魂碰撞我也会写,不要骂我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实在想骂也可以我会跪下挨骂的)
晨光并非抚慰,而是蛮横地从窗缝挤入,将灰败的天色烙在魏无羡紧闭的眼睑上,白得刺目。
意识还未完全苏醒,躯体的记忆却已复苏——后背、腰侧、紧蜷的膝弯,所有昨夜被另一个温热血躯紧密包裹的轮廓线,在皮肤下骤然灼热。那不是梦境的余温,是真实存在过、紧贴过的疆界,在狭小的单人床上不容置疑地圈定。
魏无羡的呼吸骤然卡在喉间,肌骨僵硬。宿命般,他感知到身后的那片呼吸频率变了,温热源头的胸腔起伏,从沉睡的悠长转为了一种过于均匀、刻意放慢的吐纳节奏。他甚至能“听”见蓝忘机如同一座嵌入木板的山岩,维持着不自然的平衡点,与自己一同陷落在无声的凝固中。
躲!
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混沌。
他猛地弹起,动作迅疾如同挣脱无形黏胶。
“啧!”声音突兀地撞碎了沉寂,带着过度热情的生硬,“这鬼地方,天亮得像有人揭了房顶盖!”他拧身下床,脚掌砸在冰冷的地面,整个人像被无形之手拽离危险的漩涡,迅速将自己钉在窗边冰凉的墙壁上。背影绷得笔直,如同受训的士兵,目光被窗外那片刺目的苍白强行锁住。所有动作流畅而刻意,唯有泛红的耳廓暴露着内心的燎原。
身后传来细微的织物声响。余光能捕捉到那抹挺直的侧影缓慢坐起。蓝忘机沉默地整理衣襟,一丝不苟的动作仿佛在修复某种无形的裂痕。那沉默重如铅块,挤压着魏无羡强撑的气场。
“咳!”魏无羡粗鲁地截断脑中回放的混乱蒙太奇,再次拔高声音,盖过黏稠的空气:“磨蹭什么嘛!这霉味儿快把我腌透了!蓝二,动作快!”他抢先扑向滴水的洗手台,扭开锈迹斑斑的龙头,让冰冷刺骨、带着浓重铁腥味的水流狠砸脸颊。
冰凉的水珠淌过脖颈,试图浇熄皮肤下滚烫的记忆烙印。
哗啦啦的水声短暂主宰了空间。洗漱是一场沉默仪式,水流溅落,毛巾摩擦,两人在狭窄里谨慎划出安全的空隙,只有衣料细微的摩挲声泄露着角落里的兵荒马乱。蓝忘机的静默自带无形的压力,魏无羡那句故作轻快的“换我开车!”最终咽了回去。
沉重的车门被拉开,灌入肺腑的是高原清晨特有的凛冽——清寒中带着牧草割过的青涩气息。它冲刷掉旅馆的滞重,却刷不净昨夜留下的微妙印记。
魏无羡拉开车门,副驾的景象让昨日的整洁感彻底成为隔世。
蓝忘机那辆纯黑G级的精密座舱,不动声色地接纳了一场“魏氏秩序的悄然滋长”。
原本如同精密仪器般的内部空间,被另一种顽强的生机渗透:中控台上,扁塌的烟盒以一种松懈又奇异的稳定姿态,“锚定”在一本硬壳的《藏地建筑艺术》书脊上,压出一道优雅的圆弧。
几本摊开的旅游杂志——《雪山秘色》、《川藏线地理风物志》——封面上饱和度极高的碧蓝湖水与金色宫顶,像随意散落的彩色纸片,跌落在灰黑色毛毡脚垫上,撞破了金属与皮革构筑的沉静。
门板储物格里塞着他的茶色墨镜盒,和一个啃掉半边、包装被随意揉捏成抽象球体的面包。扶手箱的杯架里,突兀地杵着他的保温杯,杯盖上一圈可疑的深褐色干渍……散落的相机UV镜片,缠绕如藤蔓的耳机线……所有这一切,共同构成一幅临时起意的、充满生命感的静物画。
乱的表象下,流淌着无声的韵律。烟盒与书脊的倾斜夹角微妙避开了封面人物;散落的杂志形成色块的高低组合;包装纸球的褶皱带着某种随性的张力;耳机线在深灰座椅上抛掷出一道自由的笔触。
这不单纯是乱。这是对“绝对秩序”的一次温和反叛与生命重塑。他在这个象征严整线条的钢铁容器里,用自己生活的痕迹,构筑了一个呼吸着的“微小生态”。
魏无羡指尖无意识刮过裤缝。他等待着一声“清理”的命令,或是一声代表不悦的轻哼。
什么也没有。
驾驶座上的那位只是一味的默许。
蓝忘机坐进驾驶位。目光扫过被“占据”的领地:倾压的书角、散落的杂志、带渍的保温杯……动作流畅依旧,系安全带,发动引擎。只有指尖划过导航屏幕时,凝滞了微不足道的一瞬——终点仍停留在那个美丽的地名,“雅江”。
一种无言的默许,在引擎的嗡鸣里沉淀。
魏无羡心底那点忐忑消融,覆上一层薄薄的、微痒的松懈。他陷进座椅,胳膊搭在敞开的车窗框上,听凭冷风切割指尖,对着窗外掠过的山形指指点点:“蓝湛看那云!像不像一头醉倒的灰象?……啧,秃鹫!飞这么近?”试图用动态驱散残余的凝固。
回应是恒定的、吝啬的:
“嗯。”
车轮碾过干燥粗砺的路基。G318如同一条挣脱束缚的灰缎,在横断山脉粗粝起伏的体魄上缠绕攀升。康定温软的河谷被抛入身后。仪表盘上,海拔数字冷酷地跃升:3000米……3500米……4000米……
空气愈发稀薄,每一次呼吸都需更深的下潜。窗外,色彩却在稀薄里淬炼出惊心的纯粹:丰润如绿绒的草甸铺展,紫苑与金报春点缀其间,像造物撒落的碎钻。墨绿的冷杉林沉默地挺立,尖耸的轮廓刺向钴蓝的穹顶。赭红的山岩,如同大地的骨骼穿破植被,嶙峋地暴露出风霜的年轮。天空蓝得摄人心魄,云朵低垂触手可及,在山峦投下巨大而游弋的斑影。谷底银亮的溪流时隐时现。
任何人为的匠心,在这片宏阔原始的天地画布前,都显得如此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