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魔堡,远看是巨兽骸骨堆砌的狰狞巢穴,踏入其核心府邸,却别有洞天。
引路人蚀骨叟卑躬屈膝地将寒荀引入一座由某种暗沉魔玉整体雕琢的殿宇。殿内魔气浓郁却异常精纯,流动着冰冷的秩序感,与荒冢的混乱截然不同。数名身着统一黑色骨甲、气息森然的魔卫沉默伫立,目光如刀扫过寒荀周身那令人心悸的九幽冰魔气息,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一名身着暗紫纹路官袍、面容刻板如岩石的魔吏迎上,眼珠是浑浊的黄色竖瞳。他毫无寒暄,声音干涩如骨片摩擦:
“姓名?”
“寒荀。”
“飞升源界?”
“苍梧凡界,无极宗。”
魔吏手中一块惨白的骨板闪过幽光,记录下信息,随即挥手:“带他去‘寒骨居’暂歇。三日内,不得离堡。” 言罢转身离去,仿佛处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货物。
接下来三日,寒荀居于这座由万年寒冰魔髓筑成的“寒骨居”。居所内魔气精纯远超外界,对稳固他新晋的天魔境大有裨益。陆续有不同装束的魔吏前来,或探查魔元属性,或以诡异魔器扫描神魂,或询问飞升细节(寒荀只言凡界乱战,未提无极宗与云璃)。过程冰冷机械,无人多言,如同对待一件待鉴定的兵器。
第三日黄昏,蚀骨叟那佝偻的身影再次出现,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敬畏与幸灾乐祸的古怪神情:“寒…寒大人!上面有请!是…是‘骸骨殿’的巡魔正使大人亲自召见!”
骸骨殿! 魔堡核心,摩罗意志在此界最直接的延伸!
殿宇比外间府邸更加宏伟,也更为阴森。巨大的立柱由完整的魔神脊椎骨构成,穹顶镶嵌着无数痛苦哀嚎的怨魂结晶。空气中弥漫着实质般的威压与血腥。蚀骨叟在殿外便已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寒荀面色冷峻,九幽魔纹在衣袍下隐现,踏着冰冷光滑的魔骨地面步入大殿深处。
“哈哈哈哈哈!苍梧凡界!无极宗!好!好!好一个后生!竟能引动九幽寂魔劫,凝成冰魔真身!我宗气运未绝啊!”
一个洪亮、狂放、带着金石交鸣之音的大笑轰然响起,震得殿内魔火摇曳!
寒荀抬眼望去。大殿尽头,一张由无数尖锐骨刺构成的王座上,端坐着一尊身影!此人身材极其魁梧,披挂着狰狞的暗金色骨铠,裸露的臂膀肌肉虬结如龙,布满刀劈斧凿般的伤痕。面容粗犷,须发如戟,一双眼睛燃烧着赤金色的熊熊战意,如同两轮小太阳!其气息磅礴浩瀚,赫然是真魔境的恐怖存在!
然而,让寒荀魔瞳骤然收缩的,并非这骇人的修为与威势,而是此人那狂放不羁、睥睨天下的神态,竟与无极宗开山祖师殿内,那尊顶天立地的战魔祖师雕像——战无极——有八九分神似!只是眼前这人,魔气滔天,煞意更浓!
“怎么?小子,认不得祖宗了?” 战无极(或者说这位魔界的战魔正使)咧嘴一笑,露出森白利齿,声震殿宇,“本座战穹!当年在苍梧界,道号‘战无极’!”
战无极!开山祖师! 寒荀心神剧震!无极宗典籍记载,开山祖师战无极乃万古奇才,以战入道,后破界飞升,杳无音讯。谁能想到,他竟在魔界骸骨魔渊,成了摩罗座下的一方大魔?!
“弟子寒荀,拜见祖师!” 寒荀压下心中翻腾,依循无极宗古礼,单膝触地。纵身处魔域,纵祖师已成魔头,那份开宗立派的渊源与此刻他乡遇故知的冲击,依旧强烈。
“起来!哪来那么多虚礼!” 战穹(战无极)大手一挥,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力将寒荀托起,他赤金魔瞳上下打量着寒荀,满是激赏,“好!好一副九幽冰魔骨!根基之厚,意志之坚,比老子当年也不遑多让!我无极宗,后继有人!” 他猛地一拍寒荀肩膀,力道之大,足以拍碎山岳,却被寒荀体内自动流转的九幽魔纹卸去大半。
“祖师谬赞。” 寒荀声音依旧冰冷,但眼底的戒备稍缓,“弟子飞升路径似有偏差,落入此界,幸得祖师接引。”
“偏差?嘿嘿,是福不是祸!” 战穹大笑,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这骸骨魔渊虽非善地,却是磨砺魔心的好去处!摩罗那老骷髅架子虽然阴狠,但只要你有实力,够狠,就能出头!比那狗屁仙界处处看人脸色、勾心斗角强多了!”
他拉着寒荀便往殿后走去:“走!带你去见见其他‘家人’!憋在这鸟地方几千年,难得来个新人,还是自家血脉,那群老东西怕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穿过重重禁制森严的廊道,踏入一座更为恢弘、魔气却相对平和内敛的“归魔殿”。殿内陈设古朴,带着一丝凡间气息,与魔堡的狰狞格格不入。
十数道身影或坐或立,气息或凌厉如刀,或渊深似海,或诡异莫测,但最低也是地魔境巅峰,更有数位与战穹同阶的真魔境!他们身上皆带着无极宗功法的独特烙印,只是如今尽数转化为精纯魔元。
“都出来!看看谁来了!” 战穹一声大吼,声浪滚滚。
殿内众人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寒荀身上。惊愕、审视、激动、好奇…种种情绪在他们眼中交织。当感受到寒荀身上那纯正的九幽冰魔气息与无极宗本源烙印时,气氛瞬间热烈起来!
“苍梧界?无极宗?!”
“是战老鬼的徒子徒孙?”
“好小子!这冰魔煞气…了不得!”
“快说说!下界宗门如今如何了?”
“黎南鸢那小子呢?还在当宗主吗?”
七嘴八舌的询问涌来,带着浓烈的故土情怀。寒荀心中微暖,一一简略作答:宗门尚在,黎宗主为护宗陨落,雷鸣、茗耀、凌暝等人执掌四峰,凡界格局剧变…他隐去了云璃之事,只言宗门遭逢大敌。
听闻黎南鸢陨落,殿内一片叹息与怒骂。听闻雷鸣等人挑起大梁,又纷纷点头赞许。
“好了!都静一静!” 一位气质儒雅、身着玄黑魔纹长袍的老者(气息亦是真魔境)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威严。他是殿内资历最老的墨渊长老,当年无极宗阵道首座。
“寒荀小友初临魔界,又逢故人,乃大喜事。然此地终非久叙之地,当言正事。” 他目光转向寒荀,带着询问:“你既入魔渊,当知此界之上,尚有九重仙界?”
寒荀点头:“弟子略有耳闻,然知之不详。”
“仙界九界…” 墨渊长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非是九层天,而是九片浩瀚无垠、法则迥异、彼此征伐不休的界域!以九大至尊仙帝为尊,其下势力盘根错节,争斗比之魔界尤甚!”
他屈指数来:
“玉霄界(昊天仙帝)、梵音界(大日如来)、上清界(三清道祖)、万妖界(万妖之祖)、归墟界(流放之地)、玄冥界(玄冥之主)、炽阳界(金乌始祖)、罗刹界(罗刹女帝)、无定界(混乱之源)。”
“我等无极宗飞升者,因飞升路径、功法属性或得罪某些势力,最终辗转流落至此骸骨魔渊者,算上你,共一十三人。” 墨渊长老语气沉重,“九界浩瀚,壁垒森严,信息传递极其艰难且危险。我等在此地,如同坐井观天,对九界核心之事所知甚少…”
他看向寒荀,目光带着一丝深意:“小友,你飞升之时,执念深重,魔念引劫,那劫云中…似有一缕极淡的仙道禁锢与…星辉寂灭之意?可是宗门在凡界遭遇了难以想象的变故?或是…有重要之人失落于仙界?”
寒荀魔躯微震,没想到这位墨渊长老感知如此敏锐!他不再隐瞒,声音带着刺骨的冰寒与杀意:“弟子此行,非仅为己身,更为一人!她名云璃,乃我宗弟子,身负星钥之秘!十载前,被仙界以‘天道失衡祸源’之名,强行掳走,永锢仙界天牢!弟子不知…她究竟陷于九界…哪一界!”
“星钥?!”
“永锢天牢?!”
“仙界…竟如此下作!”
殿内瞬间哗然!战穹怒发冲冠,赤金魔焰腾起数丈:“他娘的仙界狗贼!抢人抢到我无极宗头上了!寒小子,那女娃是你什么人?值得你如此拼命?”
寒荀魔瞳之中,九幽魔焰与一点执念的冰蓝交缠,声音斩钉截铁:“是弟子…誓死守护之人!亦是弟子…必须带回之人!”
他环视殿内十三位无极宗前辈,魔躯挺直如冰峰:“诸位师祖、师叔!弟子寒荀,叩请指点!九界茫茫,天牢何处?纵是刀山火海,九幽黄泉,弟子…亦往矣!”
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墨渊长老与战穹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无奈。
墨渊长老长叹一声:“寒荀…九界之浩瀚,远超你想象。天牢…每一界都有!或名‘镇魔塔’,或名‘锁仙狱’,或名‘归墟海眼’…且皆在九界核心重地,由仙帝亲信镇守,戒备森严无比!”
战穹重重一拳砸在魔玉柱上,留下深深拳印,恨声道:“老子在这魔渊拼杀几千年,也只在‘归墟界’边缘的‘黑石狱’捞过几个被流放的倒霉蛋!真正的天牢核心…别说闯,连靠近都难如登天!更遑论其他八界!那星钥女娃…难!难!难!”
那三个“难”字,如同三座魔山,沉甸甸地压在寒荀心头。他魔瞳中的火焰却并未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幽冷、更加决绝。
“纵有万万难…此路,弟子亦必踏之!” 寒荀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刮过归魔殿,“请师祖告知,可有…任何一丝线索?任何…可能的途径?”
墨渊长老沉默良久,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温润的凡界玉佩(无极宗旧物),眼中智慧光芒流转,最终化作一声更深的叹息:
“线索…或许有。途径…九死一生。只是…寒荀,你需明白,一旦踏上此路,你将面对的,不仅是仙界天牢…更可能是…整个九界的意志!你…当真无悔?”
寒荀的回答,唯有一步踏前,九幽魔躯跪地,对着殿内十三位前辈,对着那遥远的、不知在何处的冰冷牢笼,重重叩首:
“此心…无悔!此志…不灭!” 冰魄玄兵(九幽魔兵)感应到主人心意,剑格魔眼怒睁,猩红魔焰直冲殿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