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无数支淬毒的箭矢,斜斜钉入刺青店锈迹斑斑的铁皮雨棚。震耳欲聋的敲击声里,霓虹灯牌"雾隐刺青"在雨幕中明灭不定,幽蓝的光芒如同深海中游弋的磷虾,又似墓地里飘忽的鬼火,在黑暗中勾勒出诡异的轮廓,诱惑着心怀隐秘的人踏入这片禁忌之地。玻璃橱窗上蜿蜒的水痕扭曲了店内景象,将林雾月的身影割裂成破碎的残像。
工作室内漂浮着陈年烟味与刺青颜料的混合气息,橘色台灯在墙面投下她颀长而扭曲的影子,宛如一幅超现实的油画。
林雾月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烟灰已经积攒了寸许,随着她微微颤抖的指尖簌簌落下。她凝视着面前那台布满铜绿的老式保险柜,金属表面纵横交错的划痕如同岁月镌刻的密码,每一道凹痕都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嗤——"烟头按进锁孔的瞬间,焦糊味混着金属灼烧的气息骤然升腾。林雾月屏住呼吸,听着内部齿轮艰难咬合的声响,十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突然在脑海中闪回:沈母坠楼时震耳欲聋的闷响、审讯室白炽灯刺目的光芒、还有碎玻璃划破口腔时那股腥甜的滋味。随着"咔嗒"一声轻响,保险柜沉重的门缓缓开启,潮湿的霉味裹挟着尘封的秘密扑面而来。
在层层叠叠的旧报纸下,一把断齿梳子静静躺着。梳柄上雕刻的并蒂莲早已磨损不清,参差不齐的梳齿间还残留着几缕灰白的发丝。
林雾月的手微微颤抖着拿起梳子,打开紫外线灯的刹那,幽紫色的光晕中,梳背内侧浮现出细密的点阵密码,如同某种古老神秘的符文。她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些排列组合,竟与沈知遥母亲病历本上的药名缩写严丝合缝。
记忆如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十年前,她蜷缩在审讯室的铁椅上,看着沈知遥通红的眼眶和紧握栏杆的苍白手指;看着警察将母亲的病历本摔在桌上,那些陌生的药名在眼前跳动;看着自己咬碎玻璃时,鲜血在白炽灯下绽放成妖异的花朵。此刻,那些零散的片段突然串联成线,在她眼前勾勒出一个惊人的轮廓。
刺青机启动的嗡鸣声打破了死寂,如同某种远古巨兽的低吟。林雾月将密码输入控制系统,细小的针头开始在废皮上飞速舞动,发出规律的"哒哒"声,宛如死神的鼓点。每一次刺入,都像是在揭开一层尘封的面纱,每一道纹路,都在诉说着被掩埋的真相。
很快,一串坐标浮现:椿岛后山0317号树洞。这个数字让她心头一颤——0317,正是沈母坠楼的日期。
"雾月姐,有人找!"学徒急促的喊声惊得林雾月手中的镊子"当啷"落地。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抓起纱布,熟练地盖住手臂上那朵妖冶的蓝色火焰纹身,这个动作她在过去十年间重复了无数次。
然而,当她打开工作室的门,迎面撞上的,是沈知遥寒芒毕露的目光。
沈知遥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雨水顺着她利落的短发不断滴落,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溪流。她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锁定在林雾月颈间晃动的银色吊坠上。
那枚吊坠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正是沈知遥母亲生前实验室的门卡。十年未见,沈知遥眼中的恨意与疑惑丝毫未减,反而愈发浓烈。
“沈法医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林雾月强装镇定,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容,声音却不自觉地微微发颤。沈知遥没有接话,而是缓缓上前一步,潮湿的警服紧贴着她的身躯,勾勒出坚韧的轮廓。"你从哪儿得到的这个?"她的手指指向吊坠,声音低沉得如同寒冬的冰棱,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不过是路边捡的小玩意儿,沈法医这么感兴趣?"林雾月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调侃,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她能感觉到沈知遥的目光像扫描仪般在她身上游走,每一寸皮肤都仿佛被灼伤。
在对方的注视下,她甚至怀疑沈知遥能看穿自己的伪装,看透她藏在心底十年的秘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对峙中,刺耳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林雾月趁机转身,余光却始终留意着沈知遥的一举一动。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低语,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是椿岛那边传来的消息,有人正在靠近0317号树洞。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镇定:"不好意思,有急事要处理。沈法医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沈知遥纹丝不动,眼神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林雾月,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否则......"
“否则怎么样?"林雾月打断她,拉开门做出送客的姿态,"沈法医总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便抓人吧?"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可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内心的不安。
沈知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踏入雨幕。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后背,却浇不灭她眼中的执着。林雾月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它消失在雨帘深处。关上门的刹那,她终于支撑不住,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她知道,一场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快步回到工作台前,林雾月将写有坐标的废皮小心收好,又拿起断齿梳子和银色吊坠。
十年的蛰伏,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所有的等待都将在椿岛后山的那个树洞里迎来终结。
无论前方是怎样的危险,她都已做好准备——哪怕要与整个世界为敌,她也要揭开那个被隐藏了十年的真相,为那个永远停留在雨夜的灵魂讨回公道。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林雾月戴上黑色鸭舌帽,走进滂沱大雨中。霓虹灯牌依旧在雨中明灭,仿佛在见证着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又像是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