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解剖室的电子钟发出细微的蜂鸣,幽绿的数字如磷火般在布满水渍的墙面上浮动,宛如蛰伏的机械甲虫吞吐着诡异的荧光。
沈知遥的指尖抚过操作台上排列整齐的柳叶刀,金属器械在冷光下泛着幽蓝的锋芒,刀身倒映着她苍白的面容,恍若某种远古祭祀仪式上的神秘法器,正等待着一场鲜血的献祭。
当她拧动最后一盏无影灯的旋钮时,刺目的白光如同液态月光倾泻而下,将整个空间切割成无数棱角分明的棱镜,瓷砖墙面折射出冷冽的光晕,宛如被冰封的银河碎片在虚空中流转。
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如同无形的绳索,紧紧缠绕着她的鼻腔,混合着福尔马林的苦涩与某种难以名状的腥甜,在密闭的空间里凝结成厚重的雾霭。
这气味仿佛具有记忆的重量,将十年的时光封印其中。她垂眸凝视操作台边缘,那里凝结的消毒水痕迹蜿蜒成诡异的曲线,像极了十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母亲从高楼坠落时,在水泥地上晕开的暗红血迹。
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那摊血迹在脑海中不断放大,最终与眼前的消毒水痕迹重叠,在她的心上烙下一个永不愈合的伤口。
乳胶手套与不锈钢台面摩擦出细微的声响,如同来自远古的神秘谶语,在寂静的空间里不断回响。沈知遥的指尖轻轻抚过尸体青灰色的皮肤,寒意顺着腕骨悄然爬进血管,在心脏处结成细小的冰晶。
这种刺骨的冰冷让她想起小时候在雪地里玩耍,指尖被冻僵时的麻木感,只是此刻的寒意更深,更冷,直抵灵魂深处。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从背后将她拥抱——那是来自过去的幽灵,还是凶手隐藏在暗处的窥视?
那截穿透胸腔的樱花枝突兀地刺向虚空,凋零的花瓣浸泡在浑浊的防腐液中,泛着珍珠母贝般诡异的光泽,宛如被封印在琥珀里的幽灵。
沈知遥的镊子悬在半空,手背上青筋随着剧烈的心跳突突跳动。斜穿第三根肋骨的角度,精确到毫米的伤口走向,与档案袋里泛黄的验尸报告分毫不差。
十年前的暴雨声突然在耳膜炸响,她仿佛又看见警戒线后母亲扭曲的脖颈,法医口罩边缘滴落的雨水,和此刻解剖台上浑浊的防腐液在记忆里重叠成同一种冷冽而粘稠的液体,顺着喉咙倒流,呛得她眼眶发红。
这相似得令人窒息的场景,究竟是巧合,还是凶手精心策划的挑衅?
银质听诊器在掌心沁出冰凉的汗意,镜面映出解剖室斑驳的天花板。经年累月的水渍在墙面上晕染,如同一张抽象的神秘地图,记录着无数个日夜的生死交替。
当她低头准备贴近尸体胸腔时,金属表面突然泛起涟漪,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林雾月破碎的脸从镜面深处浮现,审讯室的白炽灯将她的虹膜染成诡异的琥珀色,宝蓝色挑染的发丝黏着血丝贴在嘴角。
记忆中玻璃碎裂的脆响突然炸响,沈知遥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鼻腔里瞬间充满那令人作呕的气味——铁锈味混合着廉价香水与血腥味,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绝望与疯狂的夜晚。那个在审讯室里咬碎玻璃的少女,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知遥姐?"实习生怯生生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钉,骤然钉入这凝固的死寂。沈知遥如惊弓之鸟般猛然惊醒,睫毛剧烈颤动,目光死死盯着听诊器胶管上缠绕的发丝。
那抹妖冶的蓝在惨白灯光下忽明忽暗,宛如跳动的幽火,与林雾月被手铐勒出淤青的手腕上,那朵永不熄灭的蓝色火焰刺青如出一辙。她的喉结艰难滚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乳胶手套上留下月牙形的凹痕。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腥甜,十年前悬案的碎片在脑海中疯狂拼凑,某个被刻意掩埋的真相正破土而出。这根发丝,是凶手留下的线索,还是另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加急处理。"沈知遥的声音混着通风管道低沉的嗡鸣,在冷硬的空间里撞出破碎的回音。
摘下听诊器的瞬间,樱花枝的阴影恰好落在尸体锁骨处,与泛黄档案照片里母亲伤口的位置严丝合缝。无影灯突然诡异地闪烁,墙面上晃动的枝桠阴影如同无数只苍白的手,从虚空中伸出,将十年前与此刻的死亡现场紧紧缠绕,编织成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缠绕在器械上的发丝随着空调出风口的气流轻拂过她绷紧的手腕,仿佛有个无形的存在正附在耳畔,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呢喃着尘封十年的秘密。
沈知遥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她重新拿起解剖刀,刀刃在无影灯下泛着寒光,却在接触尸体皮肤的瞬间,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握着她的手教她剪纸的场景。
那时的剪刀也是这样锋利,却剪出了满窗的繁花。而此刻,这把刀却要剖开一具冰冷的尸体,寻找隐藏在血肉之下的真相。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截樱花枝上,突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凶器,更是某个精心设计的符号,一个指向十年前那桩悬案的关键线索。樱花象征着美丽与短暂的生命,凶手用它作为凶器,究竟有着怎样的寓意?
解剖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阵冷风裹挟着外面的夜色涌入,吹得无影灯的电线轻轻摇晃。沈知遥的身体紧绷,警惕地转头望去,却只看到走廊尽头忽明忽暗的应急灯,像一只诡异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她自嘲地笑了笑,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空间里待得太久,连神经都变得敏感脆弱。但她知道,这不仅仅是错觉——在暗处,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等待着她一步步走进早已设好的圈套。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夜,沈知遥终于完成了初步的尸检。她摘下手套,看着洗手池里的水将手上的血迹冲走,却发现无论怎么冲洗,那股血腥味似乎已经渗入皮肤,永远无法洗净。
走出解剖室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具静静躺在台上的尸体,樱花枝在晨光中依然保持着诡异的姿态,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永远无法被埋葬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