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北电，像一个巨大的蜂巢，嗡嗡作响。严浩翔感觉自己像一块移动的蜜糖，吸引着无数兴奋的“工蜂”。帽檐压得极低，口罩闷得呼吸不畅，在经纪人峰哥和助理的“人墙”护送下，他几乎是贴着报到处楼门的墙根疾行。尖叫声、快门声、名字被呼喊的声音像潮水一样拍打过来，他早已习惯，甚至有些麻木，只想快点钻进楼里那片暂时的清净。
“浩翔！看这边！”
“翔哥！北电加油！”
“啊啊啊他好帅！”
助理低声提醒：“别停，浩翔，直接进！” 严浩翔加快步伐，目光习惯性地在拥挤的人潮中快速扫视，带着职业性的警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就在他即将踏入报到处那略显昏暗的门廊阴影时，视线边缘，一片米白色攫住了他的注意力。
就在门口那片被阳光晒得发白、人群密度稍低的空地边缘，站着一个女孩。简单的米白亚麻衬衫，洗旧的浅蓝牛仔裤，帆布双肩包。没有化妆，皮肤是江南水汽养出来的冷白，在阳光下近乎透明。乌发松松束在脑后，几缕碎发被风拂过脸颊。她安静地站着，微微侧头看着报到处里面（*严浩翔注意到她的目光焦点很明确，并非无目的张望*），姿态挺拔又松弛，像喧闹河流中一块温润的石头，水流（人群）在她周围喧哗着分开又合拢，她却自成一个宁静的小世界。那份**沉静**，不是怯懦，也不是冷漠，而是一种……深潭水般的定静。这与周围兴奋、好奇、甚至带着点狂热（看向他的）目光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严浩翔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两秒。这很少见。或许是那份格格不入的安静，或许是那张干净得过分、却又带着点韧劲儿的脸。帽檐阴影下，他的视线快速掠过她清澈却仿佛沉淀了心事的眼眸（*他捕捉到她似乎因人群的推搡微微蹙了下眉，不是针对谁，更像是对嘈杂环境的本能不适*）。
就在他目光扫过的瞬间，那女孩仿佛有所感应，极其自然地、轻微地偏开了头，避开了可能的视线接触。同时，她的帆布包带子似乎因拥挤滑落了一点，露出了侧袋里一本书的书脊——《悲剧的诞生》。**尼采**。这个书名和她初夏晨露般干净清爽的气质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严浩翔的心湖。他看到她白皙的手指伸过来，不是慌乱，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从容**，用指尖将滑落的背包带往上提了提，顺手也将那本格格不入的书往里推了推。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泄露。
擦肩而过的瞬间，一股极其清雅、湿润的甜香钻入他的鼻腔——是**栀子花**！这香气纯粹自然，与他习惯的各种昂贵香水味截然不同，也与周遭汗味、塑胶味格格不入。更奇异的，在这股甜香之下，似乎还缠绕着一丝极淡、极冷的……松针雪后般的清冽气息（那是他身上的味道？）。这缕混合的、矛盾的气息，短暂地冲散了周围的浑浊。
就在严浩翔即将完全没入门内阴影，余光瞥见那女孩似乎也办完了什么（大概是校外住宿确认？），转身准备离开的刹那。外围一个激动过度的粉丝为了抢占拍照角度，猛地向前一挤！
“啊！” 人群发出一小片惊呼。
那个挤过来的粉丝正好撞到了转身的卯书云的后背！力道不小，撞得她毫无防备地向前踉跄了小半步，帆布包重重地甩了一下，里面的东西似乎都跟着震了震。
严浩翔清晰地看到她身体猛地向前一倾，肩膀瞬间绷紧，那一直保持的沉静姿态被这突如其来的外力粗暴打破。
她稳住身形后，没有立刻回头斥责或查看，而是有那么极其短暂的一刹那——大概只有半秒——整个人**僵直**在原地。背对着严浩翔的方向，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那瞬间凝固的背影，透出一种近乎真空般的死寂和……一种被巨大恐惧攫住的僵硬感？仿佛被撞到的不是身体，而是某个深埋的、一触即痛的开关。
峰哥恰好在他耳边低声催促：“快走浩翔，别被拍到了！” 这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严浩翔的观察。也就在这一瞬间，一句他说过的话，毫无预兆地、冰冷地滑过他的脑海：“**路要朝前走，人往未来看。**” 这句充满希望和力量的口号，此刻却像幽灵般闪现，带着一种莫名的寒意。
她的迅速恢复与抽离：那僵硬只持续了半秒。严浩翔看到她几乎是立刻深吸了一口气（肩膀有个微小的起伏），然后头也不回地，以一种比刚才更快的速度，拉紧了背包带，低着头，像一尾急于沉入深水的鱼，迅速汇入了门外流动的人潮，消失不见。没有愤怒，没有抱怨，只有一种急于逃离现场的决绝。那份被打破的沉静，似乎被一层更厚的冰封住了。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大部分喧嚣。严浩翔在昏暗的走廊里走了几步，心头还萦绕着那抹米白色的身影、栀子花香与《悲剧的诞生》的反差、以及她最后那瞬间异常僵硬的反应。
“刚才门口……” 他忍不住低声问助理。
“啊？哦，好像是有个粉丝太激动撞到人了，一个新生女孩。” 助理心不在焉地回忆，“没事，看着没摔着，就是吓一跳吧？现在的新生心理素质……”
严浩翔没再问，那句歌词的寒意和女孩僵硬的背影在脑中重叠，让他莫名有些在意。他摇摇头，试图甩开这无谓的思绪。
这时，他办理报到手续，老师递给他宿舍钥匙：“表演系大一新生统一住宿，这是你的钥匙和宿舍号。这是规定，不能申请走读。”
严浩翔接过钥匙，道了谢。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办公桌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桌面上放着一份被退回的、制作精良的《校外住宿申请》。申请人姓名一栏，清晰地打印着三个字：**卯书云**。申请理由似乎是身体原因（需要安静环境调养？），但上面盖着一个醒目的红章：“**不符合大一强制住宿规定，不予批准。**”
卯书云？
严浩翔的脚步顿住了。是那个米白色衬衫、栀子花香、包里装着《悲剧的诞生》、最后被撞得瞬间僵硬的女孩？
原来她想申请走读，被拒了。
所以，她刚才在门口，是在确认这个结果？那瞬间的僵硬和逃离，仅仅是因为被撞到，还是……也和这个被拒绝的结果有关？
他看着那份被退回的申请，又想起她最后决然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心头那点困惑和莫名在意的感觉，更深了。这个叫卯书云的新生，像一团带着栀子花香的谜，在开学第一天，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带着一丝冰冷和僵硬的余韵，撞进了他的视线里。
**卯书云的视角：
被撞的那一下，力道直冲后心。那一瞬间，前世高楼坠落时失重的冰冷感、呼啸的风声、以及那刻骨铭心的绝望，像毒蛇般猛地噬咬上来！她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窒息感让她眼前发黑。那句“路要朝前走”像诅咒般在耳边炸响！
僵直！那是灵魂被拖回深渊边缘的本能恐惧。
仅仅半秒。外婆塞在包里的栀子花干枯花瓣散发的、最后一丝熟悉的甜香，像一根救命稻草，将她濒临崩溃的神智猛地拉回现实。不！不是那里！这里是北电！是新生报到处！她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孤儿！
她用尽全身力气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颤抖。不能停留！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人群，用最快的速度远离那个让她失控的地点和人（她甚至不知道撞她的是谁，只觉得周围一切都让她窒息）。背包里那份冰冷的《住宿驳回通知》，此刻反而成了她必须面对现实的提醒——没有退路，只能向前，住进那间陌生的四人宿舍。
严浩翔？那个被簇拥的偶像？那句围绕在耳边的话？早已被这巨大的恐慌和随之而来的、对强制住宿的烦闷彻底淹没，不留痕迹。她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自己的宿舍，安顿下来，然后，努力在那方集体的舞台上，守住自己内心那方需要沉静的角落。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