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楚晚宁“与你何干。”

楚晚宁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却硬是透着一股冻入骨髓的冷硬，像冰封千年的寒潭

楚晚宁药引而已。……治好你，是我的责任

墨燃责任！？

墨燃像是被这两个字狠狠抽了一鞭子，猛地嘶吼出来，声音里充满了荒谬和极致的痛苦

墨燃用你自己的血？！日复一日？！楚晚宁！你告诉我！这世上哪门子的责任是要人割腕放血来尽的？！你当我瞎吗？！你当我看不见这些？！” 他颤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楚晚宁被袖子半掩着的手腕上，指向那些新旧叠加的疤痕，“一次是药引！两次是药引！那这些呢？！这些陈年老疤呢？！它们也是药引吗？！它们是不是我踏仙君的时候，你为了稳住我这个疯子，一刀刀割出来的？！”

前世尘封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血腥和黑暗汹涌而至。踏仙君时期，楚晚宁被囚禁在阴暗潮湿的宫殿角落，那永远一丝不苟、纤尘不染的白衣下，袖口边缘总有一抹洗不净的、深褐色的污迹。那时他沉浸在暴虐和扭曲的快意中，只当那是对方狼狈的象征，是失败者的印记，从未深想那暗沉的颜色下，浸透的是何等滚烫而无声的牺牲！

原来……原来那抹洗不去的暗褐，就是眼前这刺目鲜红的终点！是他踏仙君时期，楚晚宁为了稳住那个被八苦长恨花彻底吞噬、疯狂暴虐的墨微雨，为了不让这柄失控的凶器彻底毁灭一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自己的心头血浇灌出来的绝望之花！

巨大的冲击和灭顶的自责如同海啸般将墨燃彻底淹没。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撕扯、揉碎！那股支撑着他狂怒咆哮的力量瞬间被抽空，巨大的眩晕感袭来，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眼前阵阵发黑，心脏处被八苦长恨花啃噬的剧痛和此刻灵魂被撕裂的痛楚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墨燃“所以……所以前世……”

墨燃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濒死的虚弱和难以置信的颤抖，赤红的眼睛里蓄满了滚烫的液体，模糊了视线中楚晚宁苍白的身影

墨燃“你袖子上……那些洗不掉的……都是你的血……都是你为了我……流出来的血……”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从他喉咙里艰难地拖拽出来，血肉模糊。

楚晚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墨燃话语中那份迟来的、沉重的、几乎将他压垮的领悟，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破了他强行维持的冰冷外壳。他拢着袖口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他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那沉默本身，就是最残酷的答案。

就在墨燃被巨大的痛苦和眩晕攫住，精神防线出现一丝缝隙的瞬间——

楚晚宁动了！

他完好无损的右手快如闪电，指间不知何时已捻起三枚细如牛毛、闪烁着幽冷银光的毫针！动作精准、迅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没有丝毫犹豫！

嗤！嗤！嗤！

三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

墨燃只觉得颈侧、心口上方两处骤然传来几道极其细微的刺痛，如同被冰冷的蚊虫叮咬。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温和却不容抗拒的暖流瞬间从那三处穴位涌入，如同温柔的潮水，迅速抚平了他体内因情绪剧烈波动和长恨花反噬而疯狂冲撞的戾气与剧痛。那股暖流所过之处，暴走的灵力瞬间温顺下来，心口那噬骨的绞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银针封穴！

楚晚宁竟在这种自身秘密被撞破、情绪剧烈震荡的情况下，依旧本能地、第一时间选择了用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强行压制墨燃体内因巨大刺激而濒临失控的长恨花！

这举动，比任何言语都更直白地宣告着他刻入骨髓的本能——保护墨燃，压制长恨花，永远是他的第一选择，高于自身的狼狈，高于所有的难堪！

墨燃体内翻江倒海的痛苦瞬间平息，但灵魂深处的风暴却更加猛烈地席卷开来。他看着楚晚宁收回的手，看着对方脸上那强行维持的、摇摇欲坠的平静，看着那被袖子遮掩却依旧能想象到的、伤痕累累的手腕……

墨燃“哇——！”

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无法压抑，猛地从墨燃口中喷涌而出！殷红的血点溅落在他自己的寝衣前襟，也溅落在脚下那片混合着药汁和青玉碎片的暗红污迹之上。那不是长恨花噬咬的淤血，而是心脉被极致痛苦和悔恨生生撕裂后涌出的心头血！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膝盖砸在坚硬的石板和碎瓷片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所有的痛觉神经都已被灵魂深处那灭顶的洪流彻底淹没。

墨燃“师尊……”

墨燃的声音支离破碎，带着浓重的血沫和无法言喻的悲恸，他抬起头，泪水混着嘴角的血迹滚落，模糊的视线绝望地看向那个依旧挺直脊背、却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身影

墨燃我……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墨燃“我怎么会……值得你这样……”

他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只剩下粗重而绝望的喘息。他像个迷途的孩子，像个罪无可赦的囚徒，跪在被他亲手打翻的“心血”和满地的狼藉之中，卑微地仰望着那个为他流尽了血、却依旧沉默如雪峰的人。

楚晚宁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他看着跪在地上、形容凄惨、泣血般质问着自身价值的墨燃，看着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交织着血泪的痛苦和绝望，那强行筑起的冰冷堤坝，终于被汹涌的洪流冲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的痛楚，清晰地掠过他苍白的脸。他拢着袖口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要抬起，想要触碰那个跪在血污中的身影，想要拂去他脸上的血与泪。

但最终，那只手只是无力地垂落下来，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摇曳的烛光，将两人沉默而痛苦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扭曲而漫长。浓郁的药香混合着血腥味，在死寂的房间里无声地弥漫、沉淀，如同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