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新地图,老影子
那个红色的“静音键”符号像个还在流血的伤口,在手机屏幕上微微发烫。
苏小满把那张匿名照片投屏到了工作室那台有些年头的投影仪上。
“这像素,是用座机拍的吧?”林潇潇盘腿坐在懒人沙发上,一边嫌弃地吐槽,一边往嘴里塞了块凉透的披萨,“这谁看得清啊,除了能看出是个柜子。”
“看标签。”苏小满手里转着一支压感笔,指了指照片角落,“现在的医院药柜标签都是打印条码,但这上面的标签是红框手写的,编号格式是‘年份-科室-床位’。这种老掉牙的编码方式,只有九十年代那一批国营老院还在用。”
她噼里啪啦敲了几下键盘,调出了市里近十年的医疗机构变更记录。
顾昭凑过来,下巴几乎搁在苏小满肩膀上,身上还带着刚从外面回来的寒气:“找到了?”
“康宁疗养中心。”苏小满盯着屏幕上那个不起眼的名字,“法人是个私人老板,但土地性质显示的却是‘教育系统划拨用地’。更有意思的是……”
她指尖在那个用电量的数据柱状图上点了点,“这地方每晚的用电负荷是同类机构的三倍。怎么着,他们在疗养院里挖矿呢?还是用呼吸机搞大型联机游戏?”
“还有冷链车。”顾昭补充道,顺手把苏小满手边的冰美式换成了热牛奶,“老秦那边查监控发现的,这地方半夜老有冷链车进出。运海鲜肯定不可能,那就只能是运一些需要在低温下保存的……药剂。”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林潇潇把披萨边扔回盒子里,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渣,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那种曾经在名利场上撕逼的战斗欲再次上线:“我去。”
“你去送人头?”顾昭瞥了她一眼。
“我有脑子好吗?”林潇潇翻了个白眼,从包里掏出一张还在散发着油墨味的工作证,“康宁所在的那个片区,社区心理服务中心正好在招实习生。本小姐现在的身份,是‘为了拓展临床案例经验不惜下基层’的热血名校研究生。”
接下来的三天,工作室变成了情报汇总中心。
林潇潇的效率高得吓人。
她那一身“虽然我很菜但我很听话”的绿茶演技,在体制内简直是降维打击。
借着整理旧档案的名义,她把那边的老底翻了个底朝天。
“看看这个。”林潇潇把一叠偷拍的单据甩在桌上,那是几张签到表和缴费单,“这些学生,系统里标记的是‘重度抑郁’,但住院记录是零。可他们的名字,每个月的第三个周末凌晨,都会准时出现在康宁的签到表上。”
苏小满拿起一张缴费单,瞳孔微微收缩。
付款账户那一栏,赫然写着“启慧科技-心灵花园工程专项资金”。
“果然是这帮孙子。”她咬了咬牙。
“这还不是最劲爆的。”顾昭把一个U盘插进电脑,“前天晚上我去那附近‘视察’了一下。”
“视察?”苏小满挑眉,“你穿夜行衣去的?”
“穿的环卫工马甲。”顾昭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那地方的保安大爷眼神不好,我拿着扫帚在地下车库入口扫了三个小时的地,终于蹲到了。”
视频画面很抖,明显是藏在领口或者袖子里拍的。
昏暗的地下车库里,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灰色金杯面包车悄无声息地滑了进去。
车门拉开,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抬着一副担架下来,担架上的人虽然盖着毯子,但从身形看,明显是个少年。
他的眼睛上蒙着厚厚的黑布,手腕软绵绵地垂下来,一动不动。
苏小满的心脏猛地揪紧。
紧接着是一段音频。
顾昭应该是冒险凑到了通风口附近,背景里全是呼呼的风声,但人声依然清晰可辨。
“……第二批情绪重置模块已激活,家长协议签得顺利,这次没那多废话。”
“那是自然,只要告诉他们是为了孩子好,让他们签卖身契都行。”
这个声音……
苏小满手里的牛奶杯“哐当”一声磕在桌面上,奶渍溅了一手。
她死死盯着音响,像是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
“怎么了?”顾昭立刻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伸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
“这声音……”苏小满深吸一口气,声音却还是在发抖,“是王副校长。”
那个在她被孤立时,总是笑眯眯地给她递橘子,劝她“小满啊,做人别太敏感,要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的明华中学主管德育的王副校长。
原来所谓的“关心”,不过是他在评估一只猎物的心理防线是否足够脆弱,是否适合成为下一个“实验品”。
“人渣。”陈知遥骂了一句,声音不大,但透着一股子狠劲。
她一直没说话,只是趴在地板上,对着一张铺开的全市地图写写画画。
旁边蹲着脸色苍白的周晚。
“小满姐,你看这个。”陈知遥把地图举起来。
她在地图上用红色大头针标记了十七个点。
“这是我和晚晚根据那个‘空白脸谱’的特征,反向推导出的高风险家庭住址。”陈知遥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这十七户人家,最近半年都搬了家。我用AR地图的数据跑了一下,发现他们的旧址和新址之间……”
她拿起一支笔,把那些红点连了起来。
线条交错,最后在地图上形成了一个歪歪扭扭,却依然可以辨认的形状——一个巨大的、闭合的五角星。
而五角星的每一个顶点,都精准地落在了一所学校的位置上。
“这五所学校,”周晚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栗,“都是九十年代第一批挂牌的‘行为矫正试点’。”
她死死盯着那个图案,指尖泛白:“这不是巧合图……这是召唤阵。他们在按照特定的方位,找特定类型的孩子。就像……就像是在献祭。”
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电脑主机箱嗡嗡的散热声,听起来像是一种绝望的低鸣。
“献祭是吧?”
苏小满突然站了起来,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她走到工作台前,一把扯过数位板。
“那就给他们画个‘神像’。”
这一次,她没有画任何唯美或者隐喻的东西。
笔尖在屏幕上疯狂摩擦。
那是一座悬浮在城市上空的隐形建筑。
它的外墙不是砖石,而是由成千上万张哭泣、尖叫、麻木的人脸拼凑而成。
那些脸挤在一起,互相撕咬,互相吞噬。
而在那座恐怖的人脸塔底端,唯一露出来的一角真实轮廓,正是康宁疗养中心那标志性的欧式尖顶。
画完最后一笔,苏小满没有像往常一样登陆微博。
她将这张图扫描,加密,然后打包进一个文件夹。
附言只有一行字:“这次我不发网上,我要让他们自己看见。”
她拿起手机,翻到了通讯录的最底端。
那里躺着一个她存了很久,却从来不敢拨出去的号码。
备注名是:赵明川。
那是当年母亲最得意的学生,后来却“背叛”学术界进了体制内,现在是卫健委内部审计科的一名科员。
苏小满一直以为他是为了仕途放弃了理想,直到整理母亲遗物时,才发现他每年都会给母亲寄一封没有任何内容的信——信封里永远只有一张当年的旧报纸剪报。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通了。
那边很安静,只有翻动纸张的声音。
“哪位?”声音低沉,透着一股子常年熬夜的疲惫。
“赵叔叔,我是苏小满。”苏小满握着手机的手指骨节泛白,语气却出奇的平静,“您老师当年没能阻止的事,现在又开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苏小满以为信号断了。
终于,听筒里传来一声打火机点烟的脆响,紧接着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伴随着烟雾吐出的声音。
“地址发我。”
苏小满挂断电话,将康宁疗养中心的定位发了过去。
顾昭走过来,把一件厚外套披在她身上:“他是我们这边的?”
“赌一把。”苏小满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就算是烂透了的棋局,也总该有一两颗没被吃掉的卒子吧。”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这个电话就像是一把钥匙,即将打开一个更加庞大、更加腐朽的潘多拉魔盒。
而赵明川此刻正坐在满是烟头的办公室里,电脑屏幕上那蓝幽幽的光照亮了他紧锁的眉头,他的鼠标指针,正悬停在一个加密的医保报销数据库入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