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钥匙转半圈就够了

第251章钥匙转半圈就够了

废弃的湘麓疗养院，与其说是一座建筑，不如说是一头搁浅在荒草丛中的巨兽尸骸。

而它的嘴，被灰白色的水泥严严实实地封了起来，仿佛在拒绝吞吐任何生灵。

“厉害啊，这操作。”顾昭绕着被封死的大门走了一圈，伸手敲了敲那面新砌的水泥墙，发出沉闷的“梆梆”声，“这是怕有盗墓的来光顾吗？直接给灌浆封印了，防盗措施做得比秦始皇陵还到位。”

苏小满攥着那枚尚有余温的黄铜钥匙，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说好的双钥匙开门，一探究竟，怎么到现场发现连门带锁都让人给“格式化”了？

“对方知道我们会来，或者说，知道有人会来。”苏小满冷静地分析道，她指了指水泥墙与老旧门框的接缝处，“你看，水泥还没完全干透，最多不超过一周。我们拿到坐标才一天，这说明他们一直在执行‘归零’计划，封门只是其中一步。”

希望的火焰刚被点燃，就被一盆掺了冰碴子的水泥给浇灭了。

“走，绕着外墙找。”顾昭拉起苏小满的手腕，他的手掌干燥而有力，传递过来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既然是疗养院，还是个搞秘密研究的，通风系统绝对是独立的。只要有出气口，就有进去的路。”

他的判断力，永远是团队里的定海神针。

两人沿着长满苔藓的外墙，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膝的荒草中跋涉。

果然，在主楼后方一处极其隐蔽的凹陷地带，他们发现了一个被枯叶和藤蔓半掩盖的方形铸铁井盖。

顾昭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井盖边缘缝隙里的一点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

“新的翻动痕迹，泥土很新鲜。”他抬起头，眼神亮得像狼，“有人比我们先进去了，而且时间不长。”

苏小满立刻拨通了李然学长的电话，言简意赅：“学长，带上你那帮搞拓展训练的‘特种兵’，来湘麓疗养院后山。坐标发你了，对，就是那个通风井。我们需要一支奇兵，从地底下摸进去。”

半小时后，李然带着三个武术社的精干成员，开着一辆平平无奇的货拉拉赶到。

他们人手一个战术背包，里面装着头灯、绳索、对讲机，专业得像是要去参加《古墓丽影》真人秀。

“放心吧小学妹，钻个下水道而已，哥几个熟。”李然拍着胸脯，轻松得像是要去大学城吃夜宵。

顾昭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任务：“下去之后，沿着主管道走，目标是锅炉房。对方可能在里面，也可能留了后手，一切小心。保持无线电静默，找到入口后，用信号器发三短一长的脉冲。”

看着李然几人撬开井盖，熟练地降下绳索，鱼贯而入，消失在黑暗中，苏小满感觉自己像个发布任务的NPC。

这重生剧本，不知不觉已经快进到谍战频道了。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口香糖，黏腻而焦灼。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苏小满口袋里的微型接收器突然震动起来。

三短，一长。

找到了！

“走！”顾昭拉着她，两人迅速回到主楼正面，那里是李然他们最终会合的出口。

五分钟后，李然的身影出现在一楼一扇被从内部撬开的窗户后，他压低声音：“安全。锅炉房下面还有一层，找到一道铁门，看锁孔，应该就是你们要找的。”

两人翻窗而入，在李然的带领下，穿过布满蛛网的走廊，来到散发着铁锈和煤灰味的锅炉房。

挪开一个巨大的废弃水泵，一个通往地下的狭窄阶梯赫然出现。

阶梯尽头，是一道厚重的、镶嵌在水泥墙里的老式铁门。

门的正中央，是一个与苏小满手里那把黄铜钥匙形状完全吻合的锁孔。

就是这里！

苏小满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将那枚刻着“SY07”的黄铜钥匙插了进去。

尺寸严丝合缝，仿佛等待了数十年，只为这一刻的契合。

她攥紧钥匙柄，按照开老式锁的习惯，用力转动。

“咔。”

一声清脆的、金属弹片归位的声音响起。

然而，门纹丝不动。

不对劲。

苏小满还想再试，却被顾昭一把拉到身后。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耳朵贴在冰冷的铁门上，像是在聆听死神的脚步。

“糟了，”顾昭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雷霆万钧的急迫，“这不是锁，是扳机！对方把锁芯改造成了触发式信号器！我们一转动钥匙，就等于按下了‘有人入侵’的按钮！”

这帮老狐狸，简直把心理战玩到了骨子里！

他们算准了拿到钥匙的人一定会来开门，于是将计就计，把唯一的入口变成了最高效的警报器。

“撤！”顾昭当机立断，对着对讲机下令，“所有人，原路返回，立刻撤离！五分钟后，货拉拉在外面接应！”

“可是……”苏小满看着那扇近在咫尺的门，满心不甘。

“没有可是！对方很可能在附近就有监控点，五分钟内就会有人过来！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顾昭的语气不容置喙，他拉着苏小满就往回走。

然而，刚跑出两步，他突然停下，目光死死盯住铁门的铰链。

那里的锈蚀程度远超门板本身，像是常年受潮，结构已经非常脆弱。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李然！”他吼道，“车上有没有液压顶杆？就是修车用的那种！”

“有！还有个小型的发电机！”李然秒懂。

“拿过来！我们还有三分钟！”

这简直是在跟死神抢时间。

李然和另一名社员飞速取来设备。

顾昭将液压顶杆的顶端死死卡在门框和铁门铰链最薄弱的连接处，发动了机器。

“嗡——”

伴随着刺耳的电流声，液压顶杆开始以千钧之力向外扩张。

铁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锈死的铰链迸出星星点点的铁屑。

“再加力！”顾昭双臂青筋暴起，死死稳住不断震动的顶杆。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后，铁门被硬生生从门框上顶开了约莫十厘米的缝隙。

缝隙还在缓慢扩大，但警报声随时可能引来敌人。

“够了！”苏小满喊道，“这个宽度，我能进去！”

她脱掉外套，将身体调整到最薄的侧面，像一条滑溜的鱼，从那道仅能容纳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中挤了进去。

“找到东西就出来！我给你守着！”顾昭在外面吼道。

缝隙内的空间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老旧塑料和磁粉的味道。

苏小满打开手机电筒，光束所及之处，让她瞬间愣住。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存放核心数据的机房，而是一间密室，四壁的架子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成百上千个老式录像带铁盒，像一座沉默的图书馆。

墙上，一行用油漆喷涂的大字触目惊心：“SY系列｜记忆清洗对照组”。

对照组？

苏小满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立刻冲到一个架子前，目光飞速扫过那些铁盒侧面的钢印编号。

SY01, SY02, SY03……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在架子最顶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看到了那个让她浑身血液都为之滚烫的编号——SY07。

她踩着架子爬上去，一把将那个沉甸甸的铁盒抱了下来。

盒盖上，贴着一张已经泛黄的标签，上面用打印体写着一行小字：《终止令执行记录》。

就是它！

苏小满抱着铁盒，再次从缝隙中惊险地钻了出来。

“撤！”

一行人不再有片刻耽搁，以最快的速度冲上货拉拉，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市区那辆被他们临时改装成移动指挥中心的展览车里，技术支援的同学立刻开始对这卷古董级的VHS录像带进行转码。

当模糊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画面不是什么实验记录，而是一间会议室。

时间戳显示：1998年11月4日。

一个穿着白大褂、面容清瘦却眼神坚毅的女人站了起来，正是苏小满年轻时的母亲。

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当着所有与会者的面，猛地将其撕成两半。

“我反对！”她的声音透过二十多年的岁月，依旧掷地有声，“你们这不是在矫正所谓的‘异常’，你们是在制造恐惧，是在阉割灵魂！这个协议，我绝不签署！”

镜头随着会议主持人的惊愕而晃动，最后，定格在了主持人那张错愕又阴沉的脸上。

那张脸，即便是年轻了二十多岁，苏小满也一眼认了出来——正是如今在教育厅官居高位，风评极佳的张副厅长！

“潇潇！”苏小满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剪辑！把这段视频，尤其是最后这个特写，剪成一个九十秒的短片！”

林潇潇的双手在键盘上快得像要飞起。

她没有问为什么，只是以最专业的效率执行。

很快，一个标题为《三十年前，她说“不”》的纪实片段剪辑完成。

“发给谁？”

“我们之前建立的那个‘受害者援助信息共享群’里，所有退休的教育界人士，”苏小满的眼神锐利如刀，“定点推送，精准空投！”

视频发出去不到半小时，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对方自称姓陈，曾是省教育厅的顾问，也是当年“启明星计划”伦理审查小组的成员之一。

他看完视频后，一夜未眠，决定站出来。

“苏研究员是当年唯一一个公开站出来抵制计划扩大化的核心成员，”老教授的声音苍老而激动，“他们销毁了大部分资料，但我这里，还保留着那次会议签到表的复印件！我可以作证！”

他发来的扫描件上，那份签到表的末尾，苏母龙飞凤舞的签名，与那个日期，赫然在列！

当晚十点，苏小满更新了她那拥有数十万粉丝的“小满的校园日常”微博。

没有长篇大论，没有激烈控诉。

只有一张图。

图中，那枚锈迹斑斑的黄铜钥匙，斜斜地插在SY07号铁盒的锁孔上。

照片的背景，是经过高清修复的、母亲在会议室撕毁协议的视频定帧画面。

她的配文只有一句话：

“他们以为烧掉数据就没了，可有些东西，烧得越狠，长得越疯。”

微博发出后，评论区瞬间爆炸。

而比网络更汹涌的，是现实。

几分钟后，在A市，在全国各地的多个城市，一些奇妙的场景开始上演。

有人在大学城的涂鸦墙上，用荧光喷漆喷上了巨大的三个字：“不准定义正常”。

有人将无数蓝色的文件夹折成纸飞机，从写字楼的高层窗口抛下，如下起一场蓝色的雨。

这些素不相识的人们，用一场场心照不宣的行为艺术，完成了对三十年前那声“不”的遥远回响。

而在A市，那辆停在街角的展览车里，负责监控的同学突然指着屏幕说：“快看。”

画面里，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不知何时起，一直静静地站在马路对面百米开外的一棵梧桐树下。

他没有靠近，只是久久地凝视着车身上滚动的、苏母那张坚毅的脸。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秋风卷起落叶，有几片落在了他的肩头。

良久，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最终转过身，将手插回口袋，一步步走入更深的黑暗中，只留下一个萧瑟而模糊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