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铁柜里的不是证据，是遗书

第224章 铁柜里的不是证据，是遗书

那一道转瞬即逝的金属冷光，像手术刀精准地划开了苏小满紧绷的神经。

顾昭的反应几乎是本能的，他压低声音，眼中燃起熟悉的、属于“昭哥”的狠厉：“我去叫人，把车拦下来！”

“不行！”苏小满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指尖冰凉，声音却异常镇定，“他们就是故意让我们看见的。”

这一瞬间，前世今生所有的算计与反算计在她脑中疯狂推演。

张博文那只老狐狸，此刻正躲在暗处，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他们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转移，就说明这辆车本身就是个陷阱。

他们冲上去，是抢劫还是寻衅滋事？

无论是什么，只要动了手，就正中对方下怀，从维权者瞬间变成违法者。

“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把证据转移？”顾昭的拳头捏得死紧，他最恨这种有力无处使的憋屈感。

“硬闯教育局档案室，是下下策。他们巴不得我们去，好来个人赃并获。”苏小满的目光穿透夜色，仿佛能看到张博文那张伪善的脸，“他以为我们在第一层，想跟我们玩物理攻防。可他忘了，现在是2024年，信息战才是王道。”

她迅速转向团队里的技术担当阿杰：“阿杰，别管那辆车了。立刻给我调取市教育局大楼最近三个月的所有后勤服务记录，尤其是……垃圾清运。”

“垃圾？”阿杰愣了一下，但立刻反应过来，“老大你的意思是……”

“正规单位销毁涉密文件，要么用专业碎纸机，要么集中焚烧。张博文这么谨慎的人，绝不会留下纸屑。”苏小满的思路清晰得可怕，“查他们的固废处理合同，看是哪家公司在做，清运频率和目的地是哪里！”

李然学长闻言，眼睛一亮：“我明白了！他们肯定有特定的‘特殊垃圾’处理流程！”

果然，不到十分钟，阿杰就在一堆杂乱的采购合同里，翻到了一份与“绿源环保科技公司”签订的补充协议。

协议规定，每周三深夜，绿源环保会派专车，对教育局档案室产生的“不可回收保密废料”进行密封转运，目的地——市郊西山固废焚烧站。

一个完美的证据销毁闭环。

“兵分两路。”苏小满当机立断，“顾昭，李然学长，你们带上拳馆的兄弟，去焚烧站的必经之路‘盘山公路’上等着。记住，我们是守法公民，不是古惑仔。我们要依法‘检查’，不是拦路抢劫。”

顾昭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那股子校霸时期无法无天的劲儿又上来了：“懂了，就说我们怀疑他非法倾倒，进行一个正义的市民监督。”

另一边，苏小满自己则打开了微博。

她没有发长篇大论，只发布了一条极具悬念的动态，配上了她“小满的校园日常”的标志性手绘头像。

【有些话，就算烧成了灰，风一吹，还是会说出秘密。

晚安，等待黎明的人们。】

紧接着，陈知遥的账号“遥遥的画板”转发了这条微博，并附上了一幅刚刚画好的黑白插画。

画面冲击力极强：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中，无数双瘦弱的小手从火焰里伸出来，紧紧攥着一张张纸页的残角，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

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靠！小满太太又在搞事情了！这是什么解谜游戏？”

“烧成灰？是在暗示有人在销毁证据吗？”

“这幅画看得我头皮发麻，那些手……是孩子们的吗？”

谁在贩卖我们的痛苦#这个话题下的数万网友瞬间被引爆，他们像是被注入了肾上腺素的侦探，自发地将两条微博内容与“心灵灯塔”事件关联起来。

更有本地的环保志愿者组织看到消息，立刻表示会发动成员，关注今夜开往西山焚烧站的所有可疑车辆动向。

一张由网络舆论编织成的大网，无声无息地撒向了那个黑暗的角落。

周三凌晨两点，盘山公路。

夜风阴冷，顾昭一行人伪装成夜间公路维护人员，在最狭窄的S弯道前设置了“前方施工，减速慢行”的警示牌。

一辆印着“绿源环保”字样的厢式货车，果然如期出现。

李然上前，举着手电筒，礼貌地敲了敲驾驶室的窗户。

司机摇下车窗，一脸不耐烦：“干嘛的？没看见是公务用车吗？耽误了事你们负得起责？”

“师傅别误会，”顾昭从旁边走过来，笑得一脸阳光灿烂，人畜无害，“我们是A大心理学系和社会学系联合搞的一个项目，正在调查关于个人信息废料处理的课题。根据《个人信息保护法》，含有公民隐私的文件在销毁前必须进行脱敏处理。我们怀疑您的这车货物里，可能含有未脱敏的个人信息，需要依法开箱抽检。”

司机脸色一变，厉声道：“胡说八道！我们这是保密废料，有手续的！你们赶紧让开！”

说着就要强行启动。

顾昭脸上的笑容未变，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他身后的几个拳馆兄弟默默地往前站了一步，个个身材魁梧，光是站在那里就形成了一道人墙。

司机明显慌了，抓起对讲机就要叫人。

就在这时，李然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文件夹，递了过去。

封面赫然印着“高校-社区心理健康共建项目巡查授权书”，下面还盖着一个鲜红的、看起来就特别正规的公章。

“师傅，我们也不想为难你。这是我们和街道办、环保部门合作的授权文件。如果你拒绝检查，我们只能认为你是恶意阻挠，并且立即报警，同时向环保监察部门举报贵公司涉嫌违规处理。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可就不是你我能收场的了。”李然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这张授权书，当然是半真半假。

项目是真的，但巡查权是苏小满利用规则，“申请”来的临时权限，专门用于展览期间对合作社区周边环境进行“调研”。

此刻，却成了一把最锋利的剑。

司机彻底没了脾气，在长达一分钟的死寂对峙后，他骂骂咧咧地跳下车，打开了车厢后门。

一股混合着纸张和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车厢里没有想象中的碎纸，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几十个密封纸箱。

顾昭撬开其中一个，所有人的呼吸都在瞬间凝滞了。

里面不是废纸，而是一份份完整的学生档案。

每一份档案的封面，都用红笔标注着“已处理”。

顾昭随手抽出一份，翻到最后一页的“心理评估意见”栏。

那上面贴着一张小小的、打印出来的便签，上面的字冰冷得像淬了毒：

【S47：家庭环境不可逆，存在暴力倾向遗传可能，建议放弃深度培养，转为观察样本。】

他又抽出另一份。

【S62：表现出高度讨好型人格，易被操控，但缺乏原创性，商业价值低。

建议长期药物干预，维持情绪稳定即可。】

一字一句，都像是在给一个活生生的人，贴上冰冷的价签，然后扔进垃圾桶。

最令人窒息的，是林潇潇在一个箱子的最底层，发现了一本被压得有些变形的日记本。

日记本的主人，编号S19。

日记里，那个女孩用稚嫩的笔触，记录了自己如何被“心灵灯塔”的老师逼着停掉正在有效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因为“药物会影响最真实的情绪数据采集”；记录了她如何假装“康复”，每天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只为了让妈妈开心；记录了她在看到“情绪盲盒”画展征稿信息时的狂喜，和最终在展览开幕的前一天晚上，爬上天台又被救下来的绝望。

日记的最后一页，字迹潦草，带着泪痕晕开的墨迹：

【如果，如果真的有人能办成那个画展，请一定，一定把我的那幅画挂上去。

那幅画叫《星星》，那是我唯一一个……没有被他们修改过的梦。】

苏小满在看到这句话时，通红的眼眶再也撑不住，一滴滚烫的泪砸在了日记本的塑料封皮上。

但她只是飞快地抹去，声音没有一丝颤抖，只有压抑到极点的冷静：“全部封存！联系我们请的公证员和调查记者，连夜送检！”

这已经不是商业侵占了，这是反人类的罪行。

次日傍晚，展览车没有回到原来的大学城，而是悄然移师到了人流密集的老城区文化广场。

广场上没有展出任何一幅画，也没有公布任何一份触目惊心的档案。

苏小满团队在巨大的空白展布上，挂起了一片由几百盏暖黄色小灯组成的“星空”。

每一盏灯的下方，都贴着一个S开头的编号。

旁边立着一块牌子，写着：“你可以熄灭蜡烛，但无法熄灭星光。”

观众可以随意走到任何一盏灯下，用手机扫描灯旁的二维码。

没有图像，没有文字，只有一段匿名的、由AI处理过的语音独白，静静地在耳机里流淌。

那是从孩子们成千上万的投稿信件中，节选出的最真实的心声。

当一个女孩好奇地点亮了编号为“S19”的那盏星星时，广场上空连接的公共音响里，没有传出独白，而是响起了一个孩子轻声的、带着一点点跑调的哼唱：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歌声稚嫩而纯粹，在喧闹的广场上空回荡，像一根温柔的针，轻轻刺破了每个成年人坚硬的心防。

不远处，陈知遥依偎在母亲身边。

她的母亲，那位曾经被苏母教过的学生，此刻眼眶湿润。

母女俩手中各牵着一根彩色的毛线，共同编织着同一条未完成的彩虹围巾，一针一线，仿佛在修复着过去的裂痕。

风轻轻吹过巨大的展布，展布顶端那行用黑色油漆手写的巨大标语，在暮色中愈发清晰醒目：

“不准任何人，替我们定义正常。”

夜深人静，展览车内只剩下苏小满一人。

她没有开灯，只有手机屏幕的光照亮她毫无血色的脸。

她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翻看着那本S19日记的复印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最后一页那句关于“星星”的遗言。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仿佛在字里行间，捕捉到了一个比绝望本身，更令人胆寒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