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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影灯下的红蛇

心跳骤停的第七十三天

\[正文内容\]无影灯的光线像凝固的牛奶,白得发腻。苏晚躺在手术台上,麻醉师正在她手背上找静脉。冰凉的针头刺进去时,她正盯着天花板上的消毒水痕迹,那些淡黄色的污渍像极了三年前手术台上溅落的血。

"放松些,"麻醉师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局麻起效很快,你不会感觉到疼痛。"

苏晚没说话,只是把目光转向隔壁的手术台。林墨躺在那里,胸口覆盖着绿色的手术布,只有心脏的位置被剪了个洞,监护仪的声音规律得像节拍器。张磊站在两台手术台中间,白大褂前襟的口袋里插着七支不同颜色的笔,这种细节让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场景——那天他也是这样站在林墨病床前,手里转着支蓝色水笔,说"手术成功率73%"。

"心率有点快。"麻醉师在她颈动脉上搭了会儿手指,"是不是紧张?"

苏晚摇摇头,感觉眼皮开始发沉。她看见护士把她的手术同意书钉在公告板上,"自愿捐献心脏"那几个字被她自己的血洇得模糊不清——刚才签名字时太用力,钢笔尖戳破了手指。

隔壁手术台传来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苏晚努力睁大眼睛,看见张磊拿起手术刀在林墨胸口划下弧线,血珠立刻冒了出来,像一颗颗红樱桃。她突然想起五年前那个夏夜,林墨也是这样躺在她怀里,胸口被啤酒瓶碎片划破,她用嘴帮他吸出血污时,尝到的铁锈味和现在闻到的一模一样。

"血压下降。"有人喊道。

苏晚觉得冷,像沉在冰水里。她想抓住什么,手指却不听使唤。视野渐渐缩小,最后只看见林墨手术台上那块被血染红的绿布,像极了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她穿的那条墨绿色连衣裙。那天林墨送她回家,在楼下用吉他弹了首跑调的《情非得已》,琴弦划破手指,血滴在她白色帆布鞋上,开出小朵小朵的花。

"苏晚?苏晚?"张磊的脸突然凑近,口罩拉到下巴上,"能听见吗?保持清醒!"

她想点头,却感觉脖子像灌了铅。有人在她胸口按了下,那里的疤痕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疼。苏晚猛地睁开眼,看见无影灯上倒映着自己的脸,苍白得像张纸。

"电击准备!"

隔壁手术台传来电流的滋滋声。苏晚侧过头,看见林墨的身体猛地弹了一下,像条离水的鱼。她突然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当年他总嘲笑她看恐怖片不敢睁眼,现在他自己躺在手术台上任人宰割,她却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血压60/30。"

"肾上腺素1mg静推!"

冰凉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流进血管,苏晚打了个寒颤。她感觉胸口的皮肤被划开,却不疼,像有人在用钝刀子割黄油。监护仪的声音越来越快,像要挣脱什么束缚。她突然想起那个雪夜,自己躺在这张床上,听见医生说"瓣膜分离成功",窗外的救护车刚好拉响警笛,像在给她送行。

"找到了。"有人说。

苏晚感觉心脏被轻轻捏住,那只戴着乳胶手套的手在她胸腔里搅动。她咳了两声,闻到自己血的味道,甜得发腻。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她看见自己的心率曲线变成了波浪线,起起伏伏像首疯狂的曲子。

"病人室颤!"

"200焦准备!"

电极板贴上胸口的瞬间,苏晚看见林墨的手指动了动。她想告诉他别害怕,她在这里。可电流穿过身体时,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眼前炸开一片白光。

再睁开眼时,她正躺在ICU病房。窗外的天是灰的,像哭过的眼睛。手背上插着七根管子,每动一下就牵扯着胸口的疼痛。她转过头,看见隔壁的病床空着,床单洗得发白,上面有块淡褐色的血迹,形状像颗心。

"醒了?"护士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体温计,"感觉怎么样?"

苏晚张了张嘴,嗓子干得像砂纸。护士拿过棉签沾了水,涂在她嘴唇上。凉凉的湿意让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天,林墨也是这样帮她涂润唇膏,结果把玫红色的膏体蹭得满脸都是。

"林墨呢?"她终于挤出声音。

护士正往她胳膊上缠血压计袖带,闻言动作顿了顿:"谁?"

"和我一起做手术的男人。"苏晚盯着天花板,那里的水渍好像又多了几道,"穿黑色西装,左手无名指有个疤痕。"

护士把体温计夹在她腋下,转过身整理床头柜上的药瓶:"昨天只有你一台手术啊。"

苏晚猛地坐起来,胸口的疼让她眼前发黑。她看见床头柜上放着面小镜子,里面映出个陌生女人的脸——苍白,瘦削,眼角有细纹,只有胸口那条疤痕是熟悉的,像条狰狞的蜈蚣趴在那里。

"我昏迷多久?"

"三十七个小时。"护士把血压计摘下来,"你因为突发性心衰被送进来的,家属电话一直打不通。"

心衰。苏晚笑了,眼泪却流进耳朵里。原来根本没有什么捐献手术,没有什么林墨,这些年撑着她活下去的,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梦。她想起那个保温桶,那枚刻着名字的戒指,还有录音笔里林墨虚弱的声音——原来全都是假的,像小时候看的木偶戏,线一断,什么都没了。

"能把手机还给我吗?"她问护士。

手机在枕头底下震动着,屏幕碎成蛛网。苏晚按亮屏幕,看见三十七个未接来电,全来自"林墨"这个备注。她颤抖着拨通那个号码,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彩铃声——是她当年最喜欢的《小幸运》,林墨曾经吐槽这歌甜得发齁。

电话响到第十二声被接起,传来个沙哑的男声:"喂?"

苏晚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林墨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鼻音,背景里有咖啡机工作的滋滋声——和三年前每个周末早晨一样。

"是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杯子摔碎的声音。苏晚想象着他现在的样子——肯定光着脚踩在碎玻璃上,像每次急匆匆跑来给她开门时那样。

"你在哪?"林墨的声音很着急,"我打了你一晚上电话,张磊说你......"

"张磊是谁?"苏晚打断他。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呼吸声,一下一下,像隔在他们之间的玻璃墙。苏晚想起ICU病房窗外那棵梧桐树,树皮上的青苔沾了她一背,当时她以为是躲在灌木丛后留下的,现在才明白——那是她从医院逃出来时摔在树坑里弄的。

"你是不是都知道了?"林墨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飞什么,"其实手术失败了,医生说你最多撑三个月。我求他们别告诉你,就骗你说我的心脏......"

苏晚挂了电话。胸口的疼越来越厉害,监护仪发出警报声。护士推门进来,惊慌地按响呼叫铃。苏晚看着天花板,水渍开始旋转,像个黑色的漩涡。她想起那个雪夜,自己躺在手术台上,麻醉师说:"数到十就睡着了。"

当时她数到七,就看见林墨推门进来,穿着病号服,手里攥着个保温桶。他把耳朵贴在她胸口上,听了很久很久,然后说:"晚晚,你的心跳真好听,像......像冰镇可乐打开时的声音。"

医生护士围着她忙碌,有人在她胸口按压,有人往她嘴里塞氧气面罩。苏晚感觉自己在往下沉,像坠入深海。就在意识消失的前一秒,她突然想起那个秘密——那天林墨根本不是来听她心跳的,他是为了把自己的心脏换给她,却被她发现了。

原来这三年来跳动在她胸口的,是林墨的心脏。

监护仪变成一条直线时,苏晚笑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摸到胸口的疤痕,都会想起林墨手指的温度;为什么听到《小幸运》会心脏抽痛;为什么看到百达翡丽的广告会流泪——那都是他在透过这颗心,告诉她他还活着。

"嘀——嘀——嘀——"

警报声像一首永不停歇的情歌。苏晚闭上眼睛,感觉那颗跳动了三年的心脏缓缓停下,终于可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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