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冰冷的诊断书,像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马嘉祺的视网膜上,灼烧着他的神经。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那堵冰冷的墙壁,如何拖着灌铅般的双腿走出空寂的教学楼。初夏午后的阳光温暖明媚,落在他身上却像一层薄霜,无法穿透皮肤下凝结的寒冰。毕业典礼的喧嚣早已散尽,校园里只剩下风吹过梧桐树叶的沙沙声,空旷得令人心慌。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纸,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死白。报告单的边缘深深嵌进掌心,被汗水浸透的纱布下,尚未痊愈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他却浑然不觉。那份迟来的、残酷的真相,比任何物理的伤痛都更具毁灭性。
原来,那场篮球场边的初遇,那个抱着青梅汁罐子、眼尾泛红的少年,早已知道自己生命的沙漏正在飞速流逝。他每一次的晕厥,每一次的鼻血,每一次强撑的疏离和冰冷,都是在与死神无声的角力中,努力维持的最后一点体面和尊严。
“为什么是我?”
那四个力透纸背的潦草字迹,像淬毒的箭镞,反复洞穿着马嘉祺的心脏。每一个字都在控诉着命运的不公,都在无声地呐喊着一个十九岁少年面对死亡深渊时无法言说的恐惧和绝望。而他,像个可笑的瞎子,像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妄图用几颗青梅、几瓶蜂蜜水去温暖一个早已被宣判死刑的灵魂。
巨大的悲恸和迟来的、深入骨髓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反复冲刷着他,将他拖入窒息的深渊。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空荡的操场,走过那棵悬铃木下覆盖着灰尘的长椅,最终回到了自己寂静的家。父母似乎还沉浸在儿子毕业的喜悦中,餐桌上甚至摆着几样他平时爱吃的菜。
“嘉祺回来啦?毕业典礼怎么样?证书给妈妈看看!”母亲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
马嘉祺像没听见。他径直穿过客厅,走进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了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和光线。他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跌坐在地板上。黑暗中,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他摊开手掌,那张被揉皱又展开的诊断报告单,在黑暗中模糊成一片刺眼的白。他闭上眼,丁程鑫最后在ICU里的模样,那张蜡黄、插满管子、毫无生气的脸,与篮球场边眼尾泛红的鲜活身影,在脑海中疯狂交织、撕扯。
为什么……不告诉他?
为什么……要一个人承受?
为什么……连最后一点微弱的回应,都要藏得那么深?
无数个“为什么”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理智。巨大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感,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锁在这片黑暗的绝望里。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口堵得发慌,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所有的水分似乎都在那个冰冷的医院走廊里蒸干了。
他需要一点东西。一点能麻痹这无边痛苦的东西。
他踉跄着爬起来,打开房间角落那个尘封的小冰箱。里面除了几罐可乐,还有一瓶深琥珀色的液体——是他几个月前心血来潮,学着网上教程,用剩下的新鲜青梅自酿的青梅酒。那时,他想着等酒酿好了,或许……或许可以找个机会……
他粗暴地拧开瓶盖,一股浓郁的、混合着酒精和发酵青梅的酸甜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带着一种近乎诱惑的醇香。他仰起头,对着瓶口,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如同烧灼的火焰,猛地冲下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里!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终于被逼了出来。但这灼烧感短暂地压过了心口的钝痛,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短暂的麻痹。
他不管不顾,又灌了一大口,第三口……冰凉的玻璃瓶身很快变得温热。酒精迅速上头,冲散了最后一点理智的堤坝。眼前的黑暗开始旋转、扭曲,意识像沉入粘稠的蜜糖,一点点模糊、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