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被攥得变形、汁液混着鲜血的青梅，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地嵌在马嘉祺的掌心。尖锐的玻璃碎屑刺进皮肉，带来持续的、细密的痛楚，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被硬生生剜去的空洞来得剧烈。他维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弹。冰冷的汁液混着血水，顺着他的指缝蜿蜒流下，滴落在医院光洁却冰冷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狼藉。空气里，消毒水的刺鼻、青梅酸涩的余味、新鲜血液的腥甜，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的气息。
ICU门上那盏红灯，像一个巨大的、流血的独眼，冰冷地俯视着他，俯视着这片狼藉。
“同学？你没事吧？”
一个路过的护士停下脚步，惊疑地看着这个蹲在ICU通道口、满手是血和玻璃渣、攥着一颗青梅、神情恍惚的少年。
马嘉祺像是没听见。他的世界只剩下那扇紧闭的门，和门内正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
“哎哟！怎么弄成这样！”护士看清了他手上的伤和地上的玻璃碎片、滚落的青梅，连忙蹲下身，“快松手！让我看看！玻璃扎进去了！”
她试图去掰开马嘉祺死死攥着青梅的手。马嘉祺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惊扰的野兽，下意识地缩回手，将那颗沾满血污的残破青梅更紧地护在胸前。他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向护士，那目光没有焦点，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被巨大痛苦冲刷过的茫然和死寂。
护士被他眼中浓烈的绝望惊了一下，放柔了声音：“别怕，同学。你受伤了，需要处理伤口。来，跟我去处置室。”
马嘉祺依旧不动，只是固执地、死死地盯着那扇红灯闪烁的厚重门扉。仿佛那扇门是他与世界唯一的连接点，一旦移开视线，门里的人就会彻底消失。
护士无奈，只得提高声音叫来另一个同事。两人合力，几乎是半搀半架地把这个像丢了魂一样的少年带离了ICU门口，带到了急诊的处置室。
清创的过程冰冷而机械。镊子小心翼翼地夹出嵌入皮肉的细小玻璃碴，酒精棉球擦拭过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马嘉祺全程一声不吭，只是死死地低着头，视线固执地停留在自己另一只紧握的拳头上——那颗破碎的青梅还在他掌心，被他的体温和血污包裹着。
护士试图拿走那颗沾满污秽的青梅：“这个脏了，我帮你扔掉吧？”
“不！”马嘉祺猛地抬头，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执拗。他猛地抽回包扎好的手，将那颗青梅攥得更紧，仿佛那是他仅存的、与门内世界相连的信物。
护士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叹了口气，没再坚持。她快速包扎好伤口，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去忙其他病人了。
马嘉祺坐在冰冷的处置室椅子上，手掌被纱布层层包裹，钝痛阵阵传来。那颗青梅被他紧紧攥在没受伤的左手掌心，黏腻冰凉的汁液混合着干涸的血迹，浸透了他的指缝。他像一尊被抽干了灵魂的雕塑，一动不动。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道过了多久，丁程鑫母亲憔悴而蹒跚的身影出现在处置室门口。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脸上泪痕交错，整个人仿佛被巨大的悲痛抽空了所有力气。她看到了坐在那里的马嘉祺，看到了他手上刺眼的纱布，看到了他掌心里那颗刺目的、沾满污秽的青梅。
她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疑惑，但更多的是被更深沉的悲伤覆盖的麻木。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破碎的叹息。她认出了这个少年，那个总是出现在医院角落的身影，那个在儿子抽屉里留下青梅罐的人。她什么都没问，只是疲惫地、脚步虚浮地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捂住了脸，肩膀无声地耸动着。
处置室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女人压抑到极致的啜泣声，和窗外呼啸而过的寒风拍打窗户的声音。那风声，像呜咽，像哀嚎。
马嘉祺攥着那颗青梅，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梅坚硬的果核硌着他的掌心。他看着丁程鑫母亲抖动的肩膀，看着那扇隔绝了生死的ICU大门方向，一股冰冷的洪流再次将他淹没。
他在这里，除了制造狼藉和伤痛，还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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