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北门瓮城的阴影里渗着血。
常潇宁单膝跪在箭垛后，玄甲上结着层薄霜。昨夜逼供的伤口还在渗血，但体内翻腾的毒素奇迹般平静下来——徐熙昭用画纸灰烬配的药见效了。
"来了。"身侧亲兵突然压低声音。
晨雾中，一队骑兵踏着薄霜而来。为首者铁甲外罩着白袍，正是镇守北境的萧将军。常潇宁眯起眼睛——那些战马蹄铁特殊，在青石板上敲出与众不同的脆响。
"铁桦木马蹄。"徐熙昭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她不知何时已潜到身侧，昭阳短剑上凝着露水，"和箭杆同材质。"
常潇宁按住腰间刀柄。三日前太医说的话犹在耳边："将军体内双毒相冲，再动武恐伤及心脉。"但此刻他呼吸平稳，仿佛又回到了青峪关决战前的状态。
"放吊桥。"他沉声道。
绞盘转动声惊起一群寒鸦。萧将军单人匹马过了护城河，白袍下摆沾着可疑的暗红。他在距常潇宁十步处勒马，摘下了头盔。
"常兄别来无恙。"萧将军脸上有道新疤，从眉骨划到嘴角，"北境风雪催人老啊。"
常潇宁没接话，目光落在对方左手上——戴着铁指套的拇指缺了半截。这是青峪关战役留下的伤，但记忆中伤口应该更靠指尖...
"你的画。"徐熙昭突然上前，抛出那幅残卷，"还缺一角。"
萧将军接画的动作微滞。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常潇宁的刀已出鞘三寸——他看清了对方腕间的勒痕，那是长期佩戴某种机关才会留下的印记。
"常夫人好眼力。"萧将军抖开画轴，缺失的正是记录先帝死因的那部分，"可惜有些真相，还是永远埋在北境风雪里好。"
他突然吹了声口哨。城外骑兵同时张弓，箭簇在晨光中泛着蓝光。常潇宁的亲兵们立刻举起藤牌，却见箭矢并非射向城头，而是钉在了吊桥绳索上！
"寒铁箭..."常潇宁瞳孔骤缩。这种特制箭簇能冻裂绳索，最多半刻钟，吊桥就会...
轰隆巨响打断了他的思绪。北门内侧突然塌陷，数名黑衣人从地洞跃出，手中兵器清一色寒铁打造。常潇宁拔刀迎敌时瞥见他们衣领内衬的狼毛——北境死士！
"小心画！"徐熙昭的喊声传来。萧将军正将画轴往火把上凑，残缺处赫然露出火药引线！常潇宁飞身扑去，刀锋划过对方咽喉的瞬间，画轴还是被抛向了半空。
爆炸声震碎晨雾。气浪将常潇宁掀下城头时，他看见徐熙昭甩出水袖缠住雉堞，昭阳短剑脱手而出，精准刺穿萧将军的咽喉。
落水前的最后一瞬，常潇宁扭身射出了袖箭。箭矢穿过硝烟，钉在某个正要偷袭徐熙昭的死士眼窝里。
......
护城河的水比想象中温暖。
常潇宁下沉时，看见无数气泡从甲缝中逃逸。头顶水面上的厮杀声渐渐模糊，反倒是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响。某种久违的平静笼罩了他，就像那年雪夜，徐熙昭第一次为他包扎伤口时的安宁。
突然有绯色身影破水而来。徐熙昭的长发在水中散开，像朵怒放的芙蓉。她抓住常潇宁的领甲奋力上拖，唇瓣贴上他冰凉的额头。
常潇宁猛然惊醒。肺叶里的寒意突然化作滚烫，两种毒素竟在这生死之际彻底融合！他反手搂住妻子，双腿一蹬冲出水面。
河岸上，萧将军的尸体已被亲兵围住。常潇宁踉跄着爬上岸，扯开死者衣领——锁骨处干干净净，根本没有狼首纹！
"替身..."他咳出两口血水，"追！真的萧将军可能已经..."
"已经入宫了。"徐熙昭拧着衣角的水，"爆炸是调虎离山。"
常潇宁望向皇城方向。清晨的阳光照在琉璃瓦上，折射出令人不安的红光，就像二十年前先帝遇刺那天的朝霞。
"备马。"他扯下湿透的铠甲，"这次，该彻底了结了。"
徐熙昭却按住他握刀的手："你体内毒素未清，我去。"
常潇宁突然笑了。他捧起妻子的脸，拇指擦过她眉梢的伤痕——那是青峪关战役时，为救他留下的。
"为将者当死于边野，何须马革裹尸。"他轻声念出父亲临终语，"但这次，我们一起。"
当双骑冲出北门烟尘时，守军看见将军的刀与夫人的剑交叉成十字，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全文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