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外的驿站破旧不堪，屋瓦残缺，透风的窗棂呜呜作响。徐熙昭将最后一块湿布敷在常潇宁滚烫的额头上，手指因连日的疲惫而微微发抖。
三天了。自从在绿洲边发现常潇宁昏倒在地，高烧不退，她已经三天没有合眼。驿站的郎中看过，说是劳累过度加上旧伤感染，开了几副药却不见效。
"水..."常潇宁在昏迷中呢喃，干裂的嘴唇渗出丝丝血迹。
徐熙昭连忙扶起他的头，小心地喂了几口温水。水珠顺着他坚毅的下巴滑落，滴在已经湿透的衣襟上。她犹豫片刻，决定替他换件干净的中衣。
解开衣带时，一块折叠的布帕从常潇宁怀中掉出。徐熙昭拾起展开，里面竟是一支小巧的投壶箭——正是那日西市比赛时用的那种。箭杆上刻着两个小字："昭阳"。
她的手指蓦地僵住。昭阳，那是她投壶时用的化名。常潇宁竟一直随身携带着这支箭...
"唔..."床上的常潇宁突然皱眉，无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却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生怕捏碎了她。
"我在。"徐熙昭回握住他的手，声音有些哽咽，"我在这儿。"
窗外，玉门关的落日将残破的窗棂映成血红色。徐熙昭翻遍药囊，找出最后一点珍贵的犀角粉，混入水中喂给常潇宁。这是母亲留给她的救命药，据说能退最顽固的高热。
"你可不能有事。"她轻轻梳理常潇宁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我们还要一起回长安...还要查清三皇子的阴谋..."
不知是药物起了作用，还是她的念叨被听了去，常潇宁的呼吸渐渐平稳。徐熙昭长舒一口气，疲惫不堪地趴在床边，不知不觉睡去。
朦胧中，她感觉有微凉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徐熙昭没有立即睁眼，保持着均匀的呼吸。那手指小心翼翼地描绘着她的眉骨，又极轻地拨开她额前一缕散落的发丝，最后停在她的唇角，仿佛在犹豫要不要触碰。
"徐熙昭..."常潇宁的声音低哑温柔，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谢谢你。"
徐熙昭心跳如鼓，睫毛不自觉地轻颤。常潇宁立刻察觉她醒了，手指僵在半空。
"偷摸病人是不道德的，常将军。"她缓缓睁眼，嘴角噙着狡黠的笑。
常潇宁耳根通红，却强装镇定："我是检查你有没有发烧。三天不睡，铁打的人也撑不住。"
"是吗？"徐熙昭直起身，故意凑近了些，"那将军检查出什么结果了？"
两人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常潇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徐熙昭急忙端水给他，趁机拉开距离，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
"我睡了多久？"常潇宁喝了水，声音恢复了些许力气。
"三天。"徐熙昭收起玩笑的神色，"你高烧不退，差点吓死我。"
常潇宁的目光落在床边小几上——那里堆满了用过的药碗和湿巾，还有一本翻开的《西域珍本药典》，书页上满是折痕和笔记。
"你一直照顾我？"
"不然呢？"徐熙昭起身活动僵硬的肩膀，"总不能把你扔在沙漠里喂狼。"
常潇宁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衣袖："那支箭..."
徐熙昭心头一跳，假装整理药囊："什么箭？"
"从我怀里掉出来的。"常潇宁不给她装傻的机会，"你看到了，对吗？"
屋内一时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徐熙昭背对着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药囊上的绣纹："为什么带着它？"
"纪念。"常潇宁的声音很轻，"那日西市投壶，是我这些年最开心的时刻之一。"
徐熙昭转身，发现常潇宁正凝视着她，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柔软。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这一刻渲染得格外珍贵。
"我们该准备回京了。"她最终只是这样说，却将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密件越早送到皇上手中越好。"
常潇宁点头，没有戳破她刻意的转移话题。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五日后，两人伪装成药材商人，混在一支商队中顺利进入长安城界。这一路并不太平——先后遭遇了三波"劫匪"，两次"意外"失火，还有一次食物中毒的险情。若非两人默契配合，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前面就是长安城了。"常潇宁勒住马，望向远处巍峨的城墙，"我们在此分别。"
徐熙昭抿了抿嘴唇。按照计划，常潇宁将直接入宫面圣，而她则悄悄回府，假装从未离开过长安。
"你的伤..."
"已经好了。"常潇宁微笑，"倒是你，肩膀的伤记得每天换药。"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这个给你。"
徐熙昭打开，里面是一枚精致的白玉哨子，尾部雕刻着精美的旭日纹样，侧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昭"字。
"若有紧急情况，吹响它。"常潇宁的眼神无比认真，"无论在长安何处，我都会听到。"
徐熙昭将哨子贴身收好，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谢谢。你...什么时候进宫？"
"今夜子时。"常潇宁看了看天色，"皇上安排了密道。"
两人一时无言。夕阳西下，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常潇宁，"徐熙昭突然开口，"等这一切结束..."
"我们一起参加投壶比赛。"常潇宁接过她的话，眼中带着笑意，"这次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徐熙昭笑了："谁要你让？"她策马向前，又回头道，"保重。"
常潇宁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官道拐角，才调转马头向另一条小路驰去。他怀中那份密件沉甸甸的，不仅关系着边境安危，也关系着徐熙昭的安危——若三皇子知道是他们二人破坏了计划，报复必将接踵而至。
与此同时，徐熙昭抚摸着怀中的玉哨，思绪万千。这趟西域之行，她看到了常潇宁不为人知的一面——对部下关怀备至，对敌人毫不留情，对她...她不敢细想那种温柔意味着什么。
丞相府后门，青桃早已焦急等候多时。一见徐熙昭，眼泪夺眶而出："小姐！您总算回来了！老爷问起好几次，我都快瞒不住了..."
"父亲近来如何？"徐熙昭一边换回女装一边问。
"与三皇子走得更近了。"青桃压低声音，"前日还收了厚礼，说是...说是给小姐的聘礼。"
徐熙昭手中的梳子"啪"地掉在地上："什么？"
"三皇子派人来说，等西域使者离京后，就要正式下聘。"青桃急得直搓手，"小姐，这可怎么办？"
徐熙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常潇宁今夜就会将证据呈给皇上，三皇子的好日子不长了。但若皇上选择包庇亲子，或者证据不足...
"先别声张。"她拍了拍青桃的手，"去打听下西域使者何时离京。"
夜深人静，徐熙昭站在闺房窗前，望着皇宫方向。子时已过，常潇宁应该已经见到皇上了。她取出玉哨轻轻摩挲，忽然注意到哨子内侧似乎刻着什么。对着烛光细看，是极小的两个字："宁护"。
常潇宁的"宁"，保护的"护"。
徐熙昭将哨子贴在胸口，感受着它传来的微凉触感。窗外，一轮明月高悬，与西域那晚的月亮一样圆，一样亮。
不知此刻，他是否也在望着这轮明月？
皇宫深处，御书房灯火通明。皇帝面色阴沉地看完密件，猛地拍案而起："逆子！"
常潇宁单膝跪地："陛下息怒。三殿下或许只是一时糊涂..."
"糊涂？"皇帝冷笑，"勾结外邦，意图谋反，这叫糊涂？"他来回踱步，"西域那边你先别管了，朕自有安排。现在有件更重要的事..."
常潇宁抬头，只见皇帝从抽屉取出一卷画轴，缓缓展开——上面竟是一位与徐熙昭有七分相似的女子肖像！
"知道她是谁吗？"皇帝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柔和。
常潇宁摇头，心头却涌起不祥的预感。
"徐熙昭的生母，林昭阳。"皇帝轻抚画中人的面容，"也是朕...此生最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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