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话 蜃楼迷局与心影
玄木船破开虚空的涟漪，船身新抽的绿芽在罡风中舒展，叶片上的年轮纹路闪烁着微光，像一枚枚微型罗盘，指引着方向。
“界域之痕的波动越来越清晰了。”洛云舟站在船舷边，指尖划过虚空，勾勒出一道扭曲的光痕，“下一个坐标，似乎藏在一片流动的星云里。”
他话音刚落，前方的黑暗中便浮现出大片绚烂的光雾，赤橙黄绿青蓝紫交织流转，如同打翻了天地间的调色盘。光雾中隐约可见亭台楼阁的虚影，飞檐斗拱在雾中若隐若现，竟像是一座悬浮在星空中的繁华城池。
“这是……蜃楼域？”江无夜的双影玉佩微微发热，光幕中浮现出几行模糊的字迹：“幻海浮城，存念想之形，藏心影之秘。”
“看起来很美。”灵溪伸手接住一片飘来的光雾，那雾气在她掌心化作一朵转瞬即逝的花，“但这气息……有点像被过度放大的‘欲念’。”
月玲珑的剑轻轻颤动，剑身上的真妄道纹泛起冷光：“美则美矣，却少了‘实’的根基。你看那些楼阁的影子，每过三息便会变换一次形态，像是在模仿什么，却又抓不住精髓。”
石炎将金红火焰凝聚成一点火星，弹向最近的一团光雾。火星没入雾中，竟引发了一串细碎的爆鸣，光雾剧烈翻腾，露出内里一闪而过的灰色脉络——与噬真藤枯萎后残留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却更稀薄、更散乱。
“是‘蜃’。”江无夜看着玉佩光幕中逐渐清晰的记载，“古籍上说，‘蜃’是万物心识外溢形成的虚影，本无善恶，但若被执念滋养，便会成迷局，困人于虚妄念想中。”
说话间，玄木船已驶入光雾深处。周围的景象愈发清晰：雕梁画栋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身着各色华服的“行人”面带微笑，彼此寒暄，连街边小贩的吆喝声都栩栩如生。
“太真了……”灵溪忍不住停下脚步，她看到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正踮脚给卖花人递铜板，那铜板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可我催生的灵草，在这里连一丝生机都引不出来。”她指尖的种子落在地上，竟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
“因为这些‘人’和‘物’，都是心影的投射。”洛云舟展开空间领域，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一个路过的“行人”。领域内，那“行人”的笑容瞬间凝固，身体化作无数流动的光粒，在领域边缘撞出细碎的火花，“他们没有实体，全靠蜃楼域的核心能量维持形态。”
就在这时，街道尽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原本井然有序的“行人”们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惊扰，身形开始变得扭曲，脸上的笑容僵化成诡异的弧度。
“出问题了。”江无夜目光一凝，双影玉佩指向喧哗处，光幕中映出一片混乱的画面——那里的“心影”正在互相吞噬，强大的心影将弱小的撕碎，化作自身的能量，形态也变得越来越庞大，越来越狰狞。
“执念失控了。”月玲珑长剑出鞘，真妄道纹如清辉洒下，将一个扑过来的狰狞心影斩成两半。被斩碎的心影并未消散，反而分裂成两个更小的影子，发出尖锐的嘶鸣，“它们在自我增殖。”
石炎的金红火焰燃成一道火墙，将涌来的一群心影挡住。火焰灼烧之下，心影发出痛苦的哀嚎，身上的戾气却更重了：“这些心影里，藏着‘贪’与‘嗔’的道痕，我的火焰只能暂时压制，无法净化。”
“因为根源不在它们身上。”灵溪忽然指向城池中心那座最高的塔楼，“你看那里的光，最亮，也最乱。所有的心影，最终都在朝着塔楼汇聚。”
塔楼顶端，悬浮着一颗巨大的七彩晶石，晶石表面流淌着与心影相似的光粒，却更凝练、更耀眼。但仔细看去，晶石内部缠绕着无数黑色的丝线，那些丝线每颤动一下，下方的心影便暴动一分。
“那是‘蜃核’，是整个蜃楼域的能量源。”江无夜的玉佩光幕剧烈闪烁，终于浮现出完整的信息，“传说蜃核最初是一位大能为了存放故去亲友的‘念想’而炼制，能显化逝者生前的模样。但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将执念存入其中，善念恶念交织，加上外界失衡之气的侵蚀，蜃核终于被污染，成了滋生心影的温床。”
“所以，我们要做的，是净化蜃核？”洛云舟的空间领域笼罩住一片区域，将暴动的心影暂时隔绝，“但这些心影源源不断，硬闯的话，我们会被拖垮。”
灵溪忽然蹲下身，指尖轻抚地面。那里的石板看似真实，却冰冷得没有一丝草木气息。她沉吟片刻，从药囊里取出一枚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种子：“这是‘忘忧草’的种子，能安抚心神，涤除杂念。或许……可以试试用它来安抚这些心影。”
她将种子埋入“石板”中，掌心结印，生生道韵缓缓注入。令人惊奇的是，那枚种子竟在虚幻的石板上生根发芽，开出一朵洁白的小花。小花绽放的瞬间，一股清甜的香气弥漫开来，周围暴动的心影动作明显一滞，狰狞的形态也缓和了几分。
“有用！”灵溪惊喜道，“它们虽然是执念所化，但本质仍是‘念’，忘忧草的气息能触动它们深处残存的‘静’。”
江无夜眼前一亮：“月玲珑，用你的真妄道纹护住忘忧草的气息，别让它被戾气冲散；洛云舟，开辟一条通往塔楼的空间通道，只允许我们和忘忧草的气息通过；石炎，你的火焰可以护住通道边缘，防止心影靠近；灵溪，继续催生忘忧草，扩大安抚范围。”
“那你呢？”月玲珑问道。
“我去蜃核那里。”江无夜指尖光纹亮起，双影玉佩悬浮在身前，“记实道韵或许能分辨出蜃核中哪些是该留存的‘念想’，哪些是该剔除的‘执念’。”
五人分工明确，行动迅速。
月玲珑的真妄道纹化作一道透明的护罩，将忘忧草的香气牢牢锁住，如同一道温柔的屏障，缓缓向前推进。护罩所过之处，心影们不再攻击，只是茫然地停在原地，有些甚至恢复了最初温和的形态。
洛云舟的空间通道紧随其后，通道壁上流转着琉璃光，将试图闯入的混乱心影隔绝在外。他全神贯注地感知着蜃核的位置，不断调整通道的方向，避开那些能量最紊乱的区域。
石炎的金红火焰在通道两侧燃烧，火焰中除了提纯之力，还多了几分灵溪赋予的生生道韵，既阻止了心影靠近，又没有伤及那些被安抚的心影。
灵溪则不断催生忘忧草，白色的小花一路绽放，如同一道蜿蜒的银河，将安抚的气息传递到越来越远的地方。她发现，那些被安抚的心影身上，竟也开始浮现出淡淡的白色光粒，融入忘忧草的香气中，让这股安抚之力变得越来越强。
而江无夜，已通过空间通道来到了塔楼顶端。
蜃核就在他眼前，七彩的光芒几乎要灼伤他的眼睛，内部的黑色丝线疯狂舞动，发出刺耳的嗡鸣。他甚至能听到无数细碎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有欢笑，有哭泣，有不甘，有执念，那是无数心影的“心声”。
“记实者，当明辨本末。”江无夜深吸一口气，将双影玉佩按在蜃核上。
玉佩的光纹与蜃核的光芒交织，形成一道巨大的光幕。光幕中，无数画面飞速闪过：有母亲对孩子的牵挂，有战士对故土的思念，有恋人之间的誓言……这些是纯粹的“念想”，散发着温暖的光芒；而在这些画面的缝隙中，夹杂着贪婪的占有、恶毒的怨恨、无尽的悔恨……这些是扭曲的“执念”，化作了黑色的丝线，缠绕、侵蚀着那些温暖的画面。
“原来如此……”江无夜明白了，“蜃核的污染，不是外来的，而是内部的‘执念’借失衡之气疯长，吞噬了‘念想’的本真。”
他指尖的光纹变得愈发纯粹，记实道韵如同一把温柔的刀，开始剥离那些黑色的丝线。每当一缕执念被剥离，蜃核便震动一下，内部的光芒便清亮一分，下方的心影也平静一分。
但这过程异常艰难，那些执念早已与念想交织太深，剥离之时，连带着纯粹的念想也会受到损伤。
“需要‘补’。”江无夜看向下方，灵溪催生的忘忧草香气已弥漫到塔楼底部，“灵溪，借你的生生道韵一用！”
灵溪立刻会意，掌心结印，将所有忘忧草的气息凝聚成一道翠色光柱，射向江无夜。
生生道韵融入记实光纹中，原本冰冷的剥离之力顿时多了一丝温润。被剥离执念而受损的念想，在生生道韵的滋养下，竟开始自我修复，重新焕发出柔和的光芒。
“真妄相济，生灭相依……”月玲珑看着这一幕，剑身上的真妄道纹与护罩外的心影产生了奇妙的共鸣。那些心影中残存的善念，竟开始主动挣脱恶念的束缚，化作光点融入翠色光柱，成为修复念想的力量。
洛云舟趁机收缩空间领域，将那些被剥离出来的黑色执念压缩成一团。石炎的金红火焰立刻包裹上去，这一次，火焰不再是压制，而是带着提纯的暖意，将执念中残存的最后一丝能量剥离——那些能量本是“念想”的一部分，只是被扭曲了而已。
黑色执念在火焰中渐渐化为虚无，而被剥离出的纯净能量，则化作点点星火，洒落向蜃楼域的各处。
不知过了多久，蜃核内部的黑色丝线终于被剥离殆尽，露出了原本的模样——一颗通透的白色晶石，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光芒，如同蕴藏着无数星辰的静谧夜空。
下方的喧嚣彻底消失，那些心影不再狰狞，也不再虚幻，而是化作了一个个模糊的光影，安静地悬浮在空中，像是进入了沉睡。
“它们……变回‘念想’了。”灵溪轻声道，她能感觉到，这些光影中，只剩下纯粹的情感，没有了失控的欲望。
江无夜收回手，双影玉佩上多了一丝柔和的白光，与之前的绿意、真妄道纹等相互映衬。蜃核轻轻颤动，化作一道流光，没入玄木船的船身。
玄木船的木纹再次亮起，船帆上竟浮现出无数模糊的光影，像是在诉说着一个个遥远的故事。
“蜃楼域的‘失衡’，暂时稳住了。”江无夜望着下方渐渐变得透明的城池，“但执念的根源仍在，除非世间再无过度的贪嗔痴念，否则这里的平静，只是暂时的。”
“至少，我们让它回到了‘可控’的状态。”洛云舟收起空间领域，手中多了一片从蜃核上剥落的晶片，里面封存着一缕纯粹的念想，“这或许，就是我们能做的‘当下’。”
玄木船缓缓驶离蜃楼域，身后的城池渐渐隐入星云之中，化作一颗安静的光点，如同夜空中一颗沉睡的星辰。
五人站在船头，望着前方更加深邃的虚空。界域之痕的指引从未如此清晰，玉佩光幕中，“归墟”的轮廓似乎又近了一步。
“下一个界域，会是什么样子？”灵溪轻声问道，眼中却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好奇与期待。
江无夜望着虚空深处，那里有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光，仿佛在呼唤着他们。
“无论是什么样子，我们都去看看。”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因为那里，也有需要守护的‘真实’。”
玄木船的船帆再次扬起，带着五人的身影，朝着下一道界域之痕，继续前行。船身的光影中，似乎有无数的故事在悄然流淌，与世界树的年轮、蜃核的念想一起，编织成属于他们的“前行”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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