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如同附着毒菌的瘴气,无孔不入。
从最下贱的洒扫粗使宫人,到闲来嚼舌的低阶嫔妃,再到某些高居庙堂的、曾被她铁腕压制心怀怨恨的宗室。
那些极尽恶毒之能事的揣测、嘲讽、诅咒,被风反复切割、糅合,最终只剩下一个统一的标签:“疯妇”。
这些声音如同冰冷的针雨,穿透厚重的墙壁,狠狠扎向翊坤宫深处那个端坐于昏暗灯影下的身影。
每一次传入,都像是往她那早已破碎不堪的灵魂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淑慎坐在正殿那唯一一把不曾被搬走的紫檀椅上,身上裹着容珮用仅存旧衣勉强拆补拼凑的厚厚棉袍。
袍子再厚,也暖不了那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
她的身形已瘦得脱形,宽大的骨架撑不起薄薄的皮肉,裹在棉袍里如同衣架罩着一袭衰败的锦缎。
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颧骨如同刀锋般突兀地支愣着,皮肤是失去一切血色的灰败与蜡黄,紧紧绷在脸上,薄得像一层快要碎裂的瓷器。
唯有一双眼睛,藏在深陷的眼窝中,在昏黄摇曳的烛光映照下,却亮得惊人!
不是火焰的热烈,而是寒星坠入冰洋深处,最极致、最纯粹、永不熄灭的——冰冷辉光。
面对容珮捧上的汤碗,她只微微抬了下眼睫,枯瘦得如同鹰爪的手轻轻摆了摆。
连日来,她进食愈少,每日除了几口清水,就靠一点参渣米汤吊着命。
不是厌食,而是这具肉体凡胎,早已成了微不足道的容器,所有的“养分”,都要优先供给那座看不见的、决定存亡的灵魂战场。
因为这场战争,从未因她失去后位、被永囚于此而有片刻停歇。
相反,失去了紫禁城凤气的庇佑与压制,那只蛰伏在她识海深处舔舐伤口的恶兽——轮回镜,正在从那次史无前例的“断发反噬”重创中,悄然复苏!
它变得更加阴险、更加致命!
白昼的光阴,是相对宁静的假象。肉体在寂静中缓慢地、不可逆转地枯竭。
只有在此时,那面悬浮在识海边缘、镜体上裂纹如同龟裂旱地般狰狞交错的轮回镜,才会显得较为“温顺”。
它不再试图制造狂暴的幻象直接攻击,而是仿佛彻底沉寂了下去。
然而淑慎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微弱但无比贪婪、带着冰冷寄生性质的吸力,如同无数细小的蚂蟥,正无时无刻不依附在她摇摇欲坠的生命本源上,悄无声息地吮吸着她残存的生机!
每一分每一秒,她的呼吸都变得更为沉重,指尖的冰冷都会加深一分。
容珮偶尔能看到主子伸出衣袖的手,那十指枯瘦如柴,指甲盖都泛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指甲边缘的皮肉因极度的寒冷与营养不良而皲裂翻卷,渗着细细的、暗红的血丝。
淑慎自己却浑然不觉,那点微末的疼痛早已被灵魂层面更深沉的痛楚覆盖。
而真正的战争,在入夜之后降临。
当最后一丝天光被高墙彻底吞噬,偌大的翊坤宫陷入纯粹而浓稠的黑暗,只剩下正殿中央那一盏孤灯奄奄一息地跳动时——
嗡……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