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一月雷霆 - 列宁格勒的最终复仇 (1944年1月14日-30日)
1944年1月的列宁格勒前线,空气仿佛被冻成了固体,零下二十几度的严寒像无数根无形的钢针,刺穿着每一寸暴露的肌肤。大地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在铅灰色天空的映衬下,泛着死寂的冷光。然而,在这片冰封的肃杀之下,一股积蓄了三年血泪、愤怒与渴望的雷霆之力,正濒临爆发的边缘。
普希金上尉紧了紧领口,厚重的**M43式冬季棉袄(Telogreika)和Ushanka护耳帽**也无法完全隔绝那渗入骨髓的寒意。他站在冲击出发阵地——一条深挖在冻土中的堑壕边缘,目光如同冰锥般锐利,扫视着前方被浓雾和稀疏林木遮蔽的地平线。那里,就是德军在杜德尔戈夫高地(Dudergof Heights)精心构筑的“北方壁垒”延伸防线,是通往红村(Krasnoye Selo)和罗普沙(Ropsha)的咽喉锁钥,也是列宁格勒三年苦难的罪魁祸首之一——第18集团军的核心防御阵地。
他的近卫步兵连被加强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除了标准的莫辛纳甘步枪兵和PPSh-41冲锋枪手,还额外配属了一个SG-43 7.62mm重机枪班(那沉重的水冷枪管在寒风中泛着幽光),一个PTRS-41反坦克枪小组(战士们正用冻僵的手指反复检查那细长的14.5mm弹匣),以及至关重要的两辆T-34/76(1943型)中型坦克。坦克的炮塔侧面用醒目的白漆刷着进攻方向的箭头和识别编号,履带碾压过的积雪留下深深的沟壑,柴油引擎低沉的轰鸣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营长科兹洛夫少校的命令言犹在耳:“普希金!你的连是尖刀!必须撕开杜德尔高夫的防线!为后续部队打开通道!不惜代价,拿下第一道堑壕!”
【真实历史注脚:“一月雷霆”行动(Операция «Январский гром»)是苏军彻底粉碎列宁格勒封锁的最终章。戈沃罗夫大将指挥的列宁格勒方面军集结了压倒性优势:**超过125万兵力,21,600门火炮和迫击炮(其中许多是152mm、203mm重炮和‘喀秋莎’火箭炮),1,500辆坦克和自行火炮,近1,500架作战飞机。德军第18集团军(林德曼上将)虽仍有约50万兵力,但战线过长,士气低落,装备和补给也远逊于苏军。】
1944年1月14日,拂晓前最黑暗的时刻。时间仿佛凝固了。普希金低头看了看腕上的“闪电”牌(Zarya)军表,秒针正无情地走向那个注定被载入史册的时刻——9时20分。
突然!死寂被彻底粉碎!
东方地平线上,成千上万道猩红的火线撕裂了灰暗的天空!紧接着,是足以让大地崩裂、灵魂震颤的连绵巨响!苏军史无前例的毁灭性炮火准备开始了!
轰!轰!轰!轰隆隆隆——!!!
这不是炮击,这是持续107分钟*的、由钢铁和烈焰构成的死亡风暴!数以万计的炮弹(122mm、152mm榴弹炮的高爆弹,203mm重炮的混凝土破坏弹,喀秋莎火箭炮的齐射**)如同密集的陨石雨,以每分钟数万发的恐怖密度,倾泻在德军阵地上!整个杜德尔戈夫高地瞬间被淹没在冲天的火光、翻滚的浓烟和喷溅的冻土、冰雪、碎木之中!爆炸的闪光此起彼伏,将黎明前的黑暗映照得如同炼狱白昼!震耳欲聋的巨响连成一片,形成一种持续不断的、令人心脏停跳的低频轰鸣,连脚下的冻土都在疯狂地颤抖、跳跃!堑壕壁上的泥土簌簌落下,士兵们不得不张大嘴巴以平衡耳压,脸上充满了敬畏和一丝本能的恐惧。普希金紧贴着冰冷的堑壕壁,感受着那毁天灭地的力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复仇!为了列宁格勒!为了所有逝去的生命!
炮火开始延伸!信号弹——三颗刺眼的红色光球——腾空而起!如同点燃炸药桶的火星!
“为了祖国!为了斯大林!为了列宁格勒!乌拉——!!!” 军官们的吼声,通过扩音器,如同惊雷般在整条战线上炸响!
“乌拉!!!” 积蓄了三年仇恨的呐喊,如同海啸般从成千上万的胸膛中爆发出来!
普希金猛地跃上堑壕边缘,挥舞着手中的TT-33手枪:“全连!跟我上!目标第一道堑壕!前进!” 士兵们如同决堤的洪水,在T-34坦克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和履带碾压声中,冲出掩体,踏着被炮火反复耕耘、尚在燃烧冒烟的焦土,冲向那片浓烟烈火笼罩的死亡之地!
德军并非毫无准备。尽管炮火准备摧毁了大量暴露工事,但深藏于反斜面和加固掩体的火力点,在炮火延伸后立刻复活!MG42机枪那特有的、如同撕裂亚麻布般的“嗤嗤嗤”高速射击声骤然响起!致命的弹雨泼洒过来,在冲锋的人群中溅起一片片猩红的血雾!迫击炮弹(GrW 34 81mm)带着尖锐的呼啸从天而降,在密集的队形中炸开!更致命的是那看不见的杀手——**S型跳雷(“弹跳贝蒂” Schrapnellmine)!新兵谢苗诺夫冲在最前面,一脚踩中,“砰”的一声闷响,地雷弹跳到齐腰高爆炸!无数钢珠呈扇形喷射而出!谢苗诺夫的上半身瞬间消失,周围的几名士兵也惨叫着倒下,鲜血染红了白雪!
“雷区!停止前进!工兵!排雷通路!”普希金嘶声大吼,迅速卧倒在一个弹坑里,子弹啾啾地打在坑沿。他看到反坦克枪小组在老兵带领下,正试图架设PTRS-41,瞄准一个喷吐火舌的土木碉堡。“重机枪!压制那个碉堡射孔!迫击炮!烟雾弹!覆盖雷区前沿!”他对着无线电员米沙狂吼。
SG-43重机枪沉重的“咚咚咚”声响起,弹链飞速消耗,子弹打在碉堡周围溅起泥雪冰屑。连属的82mm迫击炮(PM-41)迅速响应,“噗噗噗”几声闷响,几发烟雾弹在德军火力点前方炸开,形成一道不甚浓厚但聊胜于无的烟墙。
“伊格纳托夫!带你的排,从左边那个烧焦的洼地绕过去!吸引侧翼火力!瓦西里耶夫!”普希金转头寻找他的老搭档。
“在这呢!”瓦西里耶夫上尉(营后勤副官)不知何时也冲了上来,扛着一个沉重的弹药箱,气喘吁吁,脸色因寒冷和用力而发紫,“弹药送上来了!狗娘养的德国佬!”
“正好!带预备队,等烟雾散开一点,跟着工兵炸开的缺口冲!我掩护你们!”普希金指着烟雾中若隐若现的工兵身影,他们正冒着弹雨,用爆破筒(УЗРГ)在雷区中开辟狭窄的通道。
普希金亲自端起一支PPSh-41,对着德军侧翼火力点猛烈扫射,尽管距离较远效果有限,但吸引了部分火力。反坦克枪手抓住机会,“砰!”一声巨响,PTRS-41的穿甲弹狠狠凿在碉堡的射击口附近,碎石飞溅,里面的MG42顿时哑了火!
“缺口打开了!冲啊!”瓦西里耶夫看到工兵打出信号,怒吼一声,亲自带领预备队,如同猛虎下山,冲向那用生命换来的狭窄通路!士兵们猫着腰,紧跟着他,在烟雾和弹雨中冲刺!不断有人中弹倒下,但后面的人毫不犹豫地跨过战友的身体继续冲锋!
残酷的堑壕争夺战在德军第一道防线爆发!手榴弹(F-1“柠檬”手雷,RGD-43防御手雷)在狭窄的壕沟内横飞爆炸,冲锋枪抵近扫射的“哒哒”声震耳欲聋,刺刀(莫辛纳甘的刺刀)和工兵铲(МПЛ-50)在近距离搏杀中发出令人牙酸的碰撞和撕裂声!空气里弥漫着硝烟、血腥、内脏破裂的恶臭和德军士兵身上特有的皮革、汗液混合气味。普希金也跳进了堑壕,用TT-33手枪精准地点射击毙了一个从拐角扑出、手持MP40冲锋枪的德军士兵。他看到一个年轻的新兵被一个高大的德军士兵用枪托砸倒,在对方举起刺刀下刺的瞬间,普希金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德军士兵应声倒地。新兵惊魂未定地看着普希金,眼中充满了感激和尚未褪去的恐惧。
他们付出了近三分之一的伤亡,才勉强肃清了第一道堑壕的部分地段。士兵们靠在冰冷的壕壁上,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沾满血污和泥土。瓦西里耶夫拖着一条被弹片划伤的腿,骂骂咧咧地指挥士兵们搜集德军遗弃的弹药,加固阵地。
但德军的反击(Gegenangriff)如同受伤野兽的反扑,迅猛而凶狠!信号弹升起!伴随着**StuG III突击炮低沉的引擎声,装备着MP40和早期StG44突击步枪的德军装甲掷弹兵(Panzergrenadiere),在军官和士官的驱赶下,沿着交通壕和雪地发起了反冲锋!
“迫击炮!呼叫营属迫击炮!坐标XXX!覆盖反冲锋路线!快!”普希金对着电台狂吼,声音因紧张和用力而嘶哑。
“反坦克枪!打突击炮的履带!”他指着那辆在雪地里笨拙转向的StuG III。
“重机枪!封锁交通壕出口!”
战斗瞬间升级到白热化!德军的迫击炮弹(GrW 34)也精准地砸在堑壕内,造成新的伤亡。反坦克枪的射击打在StuG III的前装甲上,火星四溅,却难以击穿。SG-43重机枪喷射出长长的火舌,将试图冲出交通壕的德军步兵成片扫倒。普希金看到瓦西里耶夫不顾腿伤,操起一支阵亡士兵的PPSh-41,对着涌上来的德军猛烈扫射,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在瓦西里耶夫附近响起!一枚德军的迫击炮弹直接命中了他所在的掩体边缘!气浪和破片将他狠狠掀飞,重重摔在堑壕的泥水里!鲜血迅速从他身下洇开!
“伊万!”普希金目眦欲裂,不顾横飞的子弹扑了过去!他看到瓦西里耶夫的腹部被撕裂开一个可怕的伤口,肠子隐约可见!老战友的脸因剧痛而扭曲,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眼神开始涣散。
“医护兵!他妈的人呢!快过来!”普希金嘶声力竭地怒吼,撕开急救包,用颤抖的手将大团的纱布死死压在瓦西里耶夫恐怖的伤口上,温热的鲜血瞬间浸透了他的手套和前襟。他感到瓦西里耶夫的手无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力道越来越弱……
就在这时,营属迫击炮的支援终于到了!炮弹呼啸着落在反冲锋的德军队伍中爆炸!苏军的预备队也赶了上来!德军的攻势被遏制了。当担架队冒着炮火将奄奄一息的瓦西里耶夫抬走时,普希金看着老战友消失在硝烟中的身影,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悲痛和愤怒。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双眼扫过幸存的士兵,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
“看到了吗?!德国佬还没死绝!他们还想把爪子伸回来!为了列宁格勒!为了瓦西里耶夫上尉!为了所有牺牲的兄弟!继续进攻!把他们碾碎!一个不留!乌拉——!!!”
“乌拉!!!”士兵们被他的怒火点燃,爆发出复仇的呐喊!
战斗没有停歇。普希金连队像一颗深入敌阵的钉子,在后续部队的增援下,死死钉在杜德尔戈夫高地的突破口上,并继续向纵深艰难推进。1月19日,他们作为第一批攻入红村(Krasnoye Selo)的部队之一。这座曾经风景如画的沙皇行宫所在地,如今已是断壁残垣。惨烈的巷战在火车站、教堂和残存的宫殿建筑中展开。德军的狙击手和“铁拳”小组如同跗骨之蛆。普希金指挥着仅存的兵力,利用坦克掩护和逐屋爆破,一寸一寸地争夺。1月20日,捷报传来:罗普沙(Ropsha)被攻克!列宁格勒方面军与沃尔霍夫方面军的部队胜利会师!德军第18集团军主力被合围!列宁格勒长达872天的英雄围困,在鲜血与钢铁的风暴中,终于被彻底粉碎!
普希金站在红村一座被炸塌了一半的教堂钟楼废墟上,拄着缴获的德军工兵铲,望着西面罗普沙方向升起的象征会师的红色信号弹。寒风卷着硝烟和血腥味吹过他满是污垢和疲惫的脸。脚下是仍在零星交火的街道,身边是伤痕累累、沉默不语的士兵。巨大的胜利感与失去战友的深切悲痛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这雷霆一击,砸碎了封锁的枷锁,也付出了无法估量的代价。但列宁格勒,终于可以自由地呼吸了。复仇的雷霆已然落下,但战争,还远未结束。他们脚下的路,将继续向西延伸,直至法西斯野兽的巢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