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小绿站在咖啡馆门前,手里提着包装精致的蛋糕盒。玻璃门内,小蓝正弯腰擦拭吧台,晨光给他微卷的发梢镀了层金边。他抬头看见她,眼睛瞬间亮起来,却在看清她身后的人时骤然凝固。
蓝远站在小绿身后半步的位置,一身深灰色羊绒大衣,与咖啡馆温暖的木质色调格格不入。
"爸?"小蓝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小绿推开门,让蓝远先进:"我们在门口遇上了。"
空气凝固得能捏出水滴。蓝远的目光扫过墙壁上挂着的建筑速写,最后定格在儿子身上:"你的店不错。"
"谢谢。"小蓝机械地回答,眼神却投向小绿,满是无声的质问。
小绿将蛋糕盒放在吧台上:"伯父听说我要来,就一起来了。"她省略了蓝远在公司前台守株待兔两小时的事实。
三人落座在窗边位置,小蓝端来咖啡时手指微微发抖。蓝远抿了一口,意外地挑眉:"深烘曼特宁?加了微量肉桂?"
"您味觉还是这么准。"小蓝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蓝远从公文包取出一个扁平的金属盒:"你妈妈给你的生日礼物。"他推过盒子,又拿出一个U盘,"还有...文化中心的结构计算报告。"
小蓝没碰U盘:"我的设计有问题?"
"恰恰相反。"蓝远身体前倾,那是他谈设计时特有的姿势,"弧形走廊的力学处理很精妙,但波浪屋顶的节点..."他忽然停住,意识到这是两年来第一次和儿子讨论专业问题。
小绿适时插话:"伯父上周来公司时指出了风险点,我们重新做了计算。"她将笔记本电脑转向小蓝,"新方案加固了支撑结构。"
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结构模型。小蓝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画着受力线——小绿见过他思考时总这样。蓝远的视线落在儿子指尖,眼神忽然柔软了一瞬。
"这里改用交叉钢架更好。"小蓝突然指向屏幕某处。
蓝远倾身细看:"会增加15%造价。"
"但能确保百年一遇的暴雪荷载。"小蓝抬眼,猝不及防与父亲视线相撞。
吧台后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小绿屏住呼吸,看着这对父子隔着电脑屏幕进行一场迟来两年的专业对话。蓝远指出施工难点,小蓝给出替代方案;小蓝质疑材料选择,蓝远调出供应商数据。他们甚至没注意到咖啡已冷。
"所以您认可这个设计?"小蓝终于问出关键问题。
蓝远沉默片刻:"当年音乐厅的事...施工方负责人上月被捕了。贪污、伪造资质证明。"他摩挲着咖啡杯沿,"我一直欠你句对不起。"
蛋糕盒突然从吧台边缘滑落。小蓝抢救不及,盒子重重砸在地面。玻璃碎裂声刺痛耳膜,蓝莓芝士蛋糕在木地板上绽开一片狼藉的紫色。
小蓝僵在原地。小绿记得他说过,这是他母亲最爱的蛋糕配方。
"我去拿工具。"蓝远忽然起身走向后厨,步伐竟有些踉跄。回来时他拿着扫帚和垃圾铲,蹲下身时昂贵的羊绒大衣蹭到地板。小绿想帮忙,被他抬手制止。
"小时候你把生日蛋糕扣在地上,"蓝远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也是这样收拾的。"
小蓝的喉结剧烈滚动。他蹲到父亲身边,徒手捡起大块的玻璃碎片。小绿看见蓝远的手在抖,看见小蓝指腹被碎玻璃划出血痕。两人谁都没说话,只有碎玻璃落入铁铲的刺耳声响。
清理完毕时,蓝远的大衣下摆沾着奶油渍。他浑然不觉,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扁平的丝绒盒:"你妈妈给你的。"
盒子里是支古董绘图笔,笔杆已磨出温润光泽。"您当年获普利兹克奖用的笔?"小蓝声音沙哑。
"该传给真正懂设计的人了。"蓝远看向窗外,"下月市剧院改造项目招标,需要咖啡馆设计师——如果有空的话。"他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停住,"蛋糕...下次再补吧。"
门铃叮当一声。小蓝仍握着那支笔,掌心伤口渗出的血珠染红了丝绒衬垫。
"我帮你包扎。"小绿拿来医药箱。
消毒时小蓝忽然问:"你早知道他会来?"
"他每天都来公司。"小绿坦白,"在会客室看我们的模型,一坐就是半天。"她剪断胶带,"有次我看见他摸着你设计的弧形走廊掉眼泪。"
小蓝怔怔看着被包扎好的手指。阳光透过蓝玻璃窗,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他忽然抓起车钥匙:"我得去趟公司。"
"现在?"
"模型有处细节不对。"他已冲出门外。
小绿追到"蓝调"门口,只见小蓝的自行车消失在街角。她返回咖啡馆,发现蓝远坐过的位置遗落着那个U盘。插入电脑,里面除结构报告外还有个加密文件夹。密码提示:儿子第一座获奖模型名称。
小绿输入"星轨桥"——小蓝曾提过的大学作品。文件夹应声而开。
数百张照片瀑布般展开。小蓝在蓝远事务所的领奖照、父子并肩站在设计图前的合影、音乐厅奠基仪式上两人共执一把金铲...最后是张医院病房外的偷拍照:蓝远额头抵着墙壁,肩膀剧烈抖动。照片日期正是事故后第三天。
小绿关掉电脑时,手机响起。小蓝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模型被破坏了!"
她赶到公司时,会议室如同战场。弧形走廊拦腰折断,波浪屋顶碎成三块。小蓝跪在废墟中,手里攥着半截微型树苗。李哥举着监控平板的手在抖:"保洁阿姨说看见穿我们工作服的人进来..."
"是商业间谍。"小绿捡起印着竞品公司logo的纽扣,"他们拿走了核心模块。"
小蓝突然开始扒拉碎片,玻璃碴划破手掌也浑然不觉。"备份硬盘呢?"他嘶声问。
"昨天被借去展览..."李哥面如死灰。
小蓝猛地起身冲向办公室。小绿追到门口,见他正疯狂翻找抽屉。设计图散落一地,他抓起笔筒旁的古董绘图笔——笔尖在颤抖。
"来得及。"小蓝突然说。他扯过整卷硫酸纸铺在地上,铅笔划过纸面发出沙沙急响。弧形走廊的线条流畅再现,波浪屋顶的弧度精确复刻。小绿看见血从他包扎好的伤口渗出,染红了纸角。
"节点数据在我脑子里。"小蓝的铅笔越走越快,"给我三小时,我能复原所有细节。"
窗外暮色渐沉。小绿蹲在他身边,递上新的绘图纸。铅笔与纸面摩擦的声音填满空间,像某种倔强的心跳。当最后一道阴影线完成时,小蓝忽然说:"我爸说得对,当年我该坚持用交叉钢架的。"
小绿握住他流血的手:"现在改也不晚。"
月光爬上设计图纸的瞬间,会议室灯光大亮。蓝远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四个拎工具箱的男人。"我带了模型团队。"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落在小蓝手下的图纸上,"看来有人抢先一步了。"
小蓝没抬头,铅笔在节点处重重打了个圈:"这里要改。"
蓝远走近细看,从口袋掏出老花镜戴上:"用钛合金构件,重量减30%。"他在图纸空白处写下供应商电话,"就说是我要的。"
模型师们开始工作时,小蓝终于看向父亲:"蛋糕...下周补给您和妈妈。"
蓝远正帮模型师校准弧形角度,闻言手抖了一下。他背对着儿子"嗯"了声,却将一支崭新的绘图笔轻轻放在染血的图纸旁。
小绿退到门边,看着父子俩在破碎的模型间忙碌。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两个低头工作的剪影,终于在这个混乱的夜晚,被同一张设计图重新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