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沉甸甸的铅灰色,死死压在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是水汽裹挟着尘土,还混着一种铁锈般的腥甜——那是三天三夜未曾停歇的血雨,在青石板铺就的巨大广场上留下无数暗红斑驳的痕迹。
诛仙台。
黑沉沉的玄武岩垒砌而成,冰冷、坚硬、亘古不变。它孤零零地矗立在广场中央,像一块巨大的、被天地遗忘的黑色墓碑。此刻,这墓碑之上,却钉着一个人。
苏京墨。
粗如儿臂的寒铁锁链,带着千年玄冰的刺骨森寒,死死缠绕在他赤裸的上身、双臂、腰腹、双腿。每一根锁链都深深勒进皮肉,留下紫黑色的淤痕。他低垂着头,散乱的黑发黏在汗湿的苍白的脸上,遮住了大半面容。唯有那单薄脊背上凸起的嶙峋骨节,还有锁链下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刑台下,黑压压一片。整个沧澜仙宗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来了。内门长老身着素白道袍,神情肃穆,目光如刀锋般刮过台上那具年轻的身体。外门执事、各峰精英弟子,混杂在更远处看热闹的杂役和依附宗门的小家族人群中,形成一片压抑的、嗡嗡作响的声浪。
“……天降血雨,百兽哀嚎三日不绝!这分明是上天示警!”一个山羊胡须的长老声音尖利,穿透嘈杂,“古籍有载,此乃大凶之兆,主天地倾覆,妖魔横行!此子降生即引此异象,不是灾星转世是什么?”
“不错!”旁边一个方脸阔口的长老立刻接口,声若洪钟,震得人耳膜发麻,“十年前那场诡异的兽潮,源头至今不明,多少同门喋血?他苏京墨当时就在那附近!还有五年前,灵溪峰地火失控,差点毁了半条灵脉根基,他又恰巧在丹房当值!桩桩件件,岂是巧合?”
“何止这些!”人群中,一个衣着华丽、显然出身不凡的年轻弟子高声道,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我亲眼所见,他练功时灵力驳杂不纯,隐隐带着一股邪气!靠近他的灵植,没几天就枯萎!连他住的那间破屋子,都透着一股子阴森味儿!这不是邪祟是什么?留着就是个祸害!”
“对!诛杀灾星,以正天道!”
“杀了他!还沧澜一个清净!”
“灾星不除,仙门难安!”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汇聚成一股充满恶意和恐惧的洪流,狠狠冲击着诛仙台。那些目光,有冰冷的审视,有毫不掩饰的憎恶,有幸灾乐祸的嘲弄,也有少数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复杂与不忍,但很快就被淹没在汹涌的“民意”之中。
高台之上,宗主叶青玄须发皆白,面容清癯。他身着代表最高权威的紫金道袍,负手而立,目光深邃如渊,静静俯视着刑台上被锁链禁锢的弟子,也扫视着台下群情激愤的门人。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只有站在他身后半步的几位核心长老,才能感受到宗主那看似平静的紫金袍袖下,手指正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捻动着腰间一枚温润的古玉。细微的动作,仿佛在拨动着一根看不见的弦,衡量着人心向背与宗门根基之间那无形的天平。
这沉默像是有形之物,沉重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连喧嚣都仿佛被吸走了几分。终于,叶青玄缓缓抬起了手。
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却如同号令千军万马的令旗。广场上瞬间死寂。连风都似乎停滞了,只剩下无数道目光,带着各种复杂难明的情绪,死死钉在宗主那只手上。
“时辰已到。”
叶青玄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广场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在人心上,冰冷得不含一丝波动。
“行刑!”
两个字,如同两块万钧玄冰投入滚油,瞬间引爆了压抑到极致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