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城老城区的“知味斋”旧书店,是林羽常去淘古籍的地方。店主周伯年近七旬,总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鼻梁上架着副裂了道细纹的老花镜,平时总爱捧着个粗陶茶碗,慢悠悠地翻旧书。可这日林羽推开店门时,却觉得气氛不对——往常总在柜台后打盹的周伯,此刻正站在书架最深处,背对着门,肩膀微微发颤,像是在拼命压抑什么情绪。
“周伯?”林羽出声唤了句,脚步顿在原地。
周伯猛地转过身,老花镜滑到鼻尖,眼底泛着不正常的红。他看见是林羽,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却又慌忙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柜台:“小羽啊……今天来寻什么?《玉匣记》新到了本民国刻本,在里间。”
林羽没急着应话。他注意到周伯脚边有摊暗褐色的水渍,凑近了闻,竟有股铁锈味。再看书架缝隙里,飘着半张撕碎的信笺,边角还沾着类似血迹的痕迹。
“周伯,您没事吧?”林羽放轻了声音,“我看您脸色不大好……”
“没事!能有什么事?”周伯突然提高了声调,手忙脚乱地去捡信笺碎片,“老毛病了,头风犯了……你要找的书,我给你拿!”他转身往里间走,可没走两步,后腰处露出半截泛黄的书脊——那本书林羽认得,是周伯从不外借的《九幽冥录》,一本记载邪术与禁忌的手抄孤本。
林羽心念一动。三天前苏瑶在古巷捡到的信函里,有几个符号与《九幽冥录》里记载的“冥途引”咒文极为相似。他不动声色地走到刚才周伯站的书架前,装作翻书,余光瞥见最底层的木格上,压着本皮面发黑的旧书。
书脊上没有字,封皮摸起来黏糊糊的,像是沾了某种胶质。林羽刚翻开第一页,后颈突然泛起凉意——书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内容却不是常见的经史子集,而是记录着宁城近十年的死亡事件:“2015年3月17日,纺织厂女工张秀兰坠楼,尸身七窍流血”“2018年7月2日,出租车司机王强心梗猝死,心口有焦黑掌印”……每一条后面都画着个眼熟的符号——正是苏瑶在画家便签上发现的“眼睛”标记。
“啪!”
一只干瘦的手猛地按住书脊,林羽抬头,正对上周伯惨白的脸。老人的瞳孔缩成针尖,声音像砂纸摩擦:“谁让你碰这本书的?”
“周伯,这书……”
“没你的事!”周伯几乎是抢过书,动作大得撞翻了旁边的茶碗。陶片碎裂声里,林羽看见周伯手腕上有道新鲜的抓痕,五道血印子深可见骨,像是被什么尖指甲抓的。
“我、我突然想起来,里间还有批旧账本没整理……”周伯踉跄着后退,撞开后窗就往外跑。林羽追出去时,只看见老人消失在巷口的阴影里,地上掉着那本《九幽冥录》——书摊开的那页,用红笔圈着段文字:“血契成,则生魂引;七日满,冥门开。”
“林羽!”
苏瑶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她举着手机,屏幕上是陈警官刚发来的消息:“周伯的儿子今早报案,说老人昨晚说‘有人要索命’,然后带着家里的老照片跑了。”她顿了顿,“更怪的是,我查了周伯的背景——他三十年前是宁城精神病院的护工,而那家医院,正好在城郊废弃矿井的正上方。”
林羽捏紧了兜里的旧书。书页间突然有东西滑落,是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周伯穿着白大褂,站在精神病院门口,怀里抱着个裹着蓝布的婴儿。婴儿的脸被人用红笔狠狠涂掉了,只留下一片刺目的红,像团凝固的血。
风卷起地上的碎纸片,林羽听见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铃铛声。那声音他在小区停电时听过,在古巷黑影消失时也听过——是某种邪术启动前的征兆。
“苏瑶,联系陈警官。”林羽翻开旧书的最后一页,那里用新鲜的血写着一行字:“第七夜,来找我。”字迹还未干透,正顺着纸纹缓缓晕开,“我们得查清楚,周伯藏了什么秘密……还有,这书里的‘七日’,今天是第几天。”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旧书店的后窗还敞开着,风灌进去,吹得那本《九幽冥录》哗哗翻页,最终停在某一页——上面画着幅图:一座废弃的矿井,井口站着个戴眼镜的老人,怀里的婴儿正咧着嘴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嘴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