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裕穗站在简报室门口，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本已经有些卷边的笔记本。她特意提前半小时到达，想把邓放的笔记放回原处。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机油味混合着咖啡香气扑面而来。
邓放已经坐在会议桌前，面前摊开着飞行手册。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细密的光影，眉骨上的疤痕在光线中显得格外清晰。他右手握着钢笔，左手无意识地揉着右肩——那个在三年前事故中受伤的部位。
"中校早。"裕穗轻声道，将笔记本放在桌上，"关于发动机停车那部分，我做了些笔记。"
邓放抬起头，深棕色的眼睛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锐利。他接过笔记本，翻到裕穗标注的那页，指尖在纸页边缘停顿了一下："看出什么了？"
"僚机飞行员在第三秒的判断失误。"裕穗指着自己夹在书页间的便签，如果当时塔台能给出更明确的高度修正指令..."
邓放突然站起身，右肩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响。他走到窗前，背对着裕穗："周三的训练，你来做塔台指挥。"
这不是建议，而是命令。裕穗看着他的背影，注意到他右肩的轮廓比左肩略微僵硬。窗外的停机坪上，机务人员正在做飞行前检查，发动机试车的轰鸣声隐约传来。
"是，中校。"裕穗答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稳。
周三下午的训练馆比往常安静。裕穗提前到达时，发现模拟器已经启动，邓放独自坐在里面调试参数。他穿着标准的飞行服，肩章上的银星在仪表盘的蓝光下微微发亮。
"局里新下发的特情处置指南看了吗？"邓放头也不回地问道。
裕穗点点头，又意识到他看不见："看了三遍。特别是关于侧风切变的处置流程。"
邓放转过身，右手的操纵杆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响："三年前那天的气象条件与今天相似。"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讨论别人的经历，"风速变化超过15米/秒。"
裕穗握紧了手中的手册。她突然明白邓放为何选择今天做这个训练——不仅是为了教学，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纪念。
训练开始后，模拟器剧烈摇晃起来。裕穗盯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参数，声音异常平稳："081，风向突变300，风速18米，建议右转30度。"
邓放的操作快得惊人，右手在控制面板上飞速移动，左手稳定地握着操纵杆。裕穗注意到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声音依然冷静："遭遇风切变，高度急速下降。"
"保持仰角12度，全推力。"裕穗的指令脱口而出，几乎与手册上的建议一字不差。
模拟舱外，雷宇和其他飞行员屏息观看着这场无声的较量。当邓放最终将模拟机平稳"降落"时，训练馆里响起一阵掌声。
"反应时间2.3秒。"邓放走出模拟舱，右肩不自然地垂着，"比上次快了0.5秒。"
裕穗刚想说话，训练馆的门被推开。李思然走进来，医疗箱上的红十字标志格外醒目。
"局里刚来的通知。"她的声音带着专业的平静，"邓中校需要立即做肩部复查。"
邓放皱了皱眉，但还是接过通知单看了看："训练结束后。"
李思然的表情纹丝不动："医务室已经准备好了。"她转向裕穗，礼貌性地点点头，"裕穗同志的表现很出色。"
这句突如其来的称赞让裕穗不知如何回应。她看着邓放跟随李思然离开，两人的背影在走廊灯光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太近，也不太远。
"老邓从不让人看他复查。"雷宇走过来，递给裕穗一瓶水，"除了李医生。"
裕穗拧开瓶盖，水珠顺着瓶身滑落，在她制服袖口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她想起邓放操作模拟器时紧绷的侧脸，还有那句简短的"快了0.5秒"——在他那里，这大概已经是最高的褒奖。
暮色渐浓时，裕穗独自走向宿舍区。路过医务室时，她听见里面传来仪器运转的轻微嗡鸣。路灯次第亮起，在水泥路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下周的训练科目是"夜间紧急迫降"，她得提前温习相关流程。
夜风带着初秋特有的清爽拂过脸颊，裕穗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远处，一架战机正滑向跑道，发动机的轰鸣声划破夜空，像极了三年前那个改变许多人命运的日子。而现在，她正一步步走进这个故事的核心，成为那个特殊纪念日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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