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中的塔台像一柄银剑，刺破西北戈壁苍茫的地平线。裕穗站在管制室中央，双手不自觉地绞着崭新制服的衣角。落地窗外，一排歼-16战机在晨曦中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像一群蓄势待发的猎鹰。
"频率118.25，联系塔台。"徐澈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手中的圆珠笔轻轻敲击着雷达显示屏边缘，"放轻松，他们听得出来。"
裕穗深吸一口气，按下通讯键："081，地面风280度5米，跑道22右，可以起飞。"
短暂的静默后，耳机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确认跑道22右，洞八一准备滑出。"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新来的管制员？"
这声音像一块浸过冰水的绒布，轻轻擦过裕穗的耳膜。她看向窗外，081号机的座舱盖反射着朝阳，看不清里面的飞行员。
"实习管制员裕穗，今天首次上岗。"她努力控制声线的平稳，却听见徐澈在旁边轻轻摇头。
"081明白。"那个声音回应得干脆利落，"建议把每个数字分开报读，风速五米要说'五'而不是'5'。"
歼-16的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裕穗感觉脚下的地板在微微震动。战机如离弦之箭冲向跑道尽头，在即将触及边界时猛然抬头，以一个近乎垂直的仰角刺入苍穹。她仰头望着那个迅速缩小的银色光点，喉头发紧。
"邓放，"徐澈在她耳边解释，"基地最优秀的试飞员，也是要求最苛刻的。"他指了指自己太阳穴，"看见他眉骨上那道疤了吗？去年测试新型发动机，空中停车后硬是靠滑翔把飞机带回来的。"
裕穗点点头，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雷达上那个代表081号机的光点。突然，光点开始不规则地跳动。
"塔台，081，右侧发动机振动值异常。"邓放的声音依然平稳，但语速明显加快。
裕穗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参数，突然发现异常："俯仰角不对！"
几乎同时，邓放的声音再次响起："遭遇非指令俯冲，正在尝试改出。"
"081，立即执行紧急改出程序！"裕穗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推杆至中立位，全油门，左满舵！"
塔台里安静得能听见仪器运转的嗡嗡声。三秒，四秒...裕穗的指甲不知不觉陷进了掌心。
"改出成功。"邓放的声音终于传来，"请求紧急着陆。"
当081号机最终平稳地停在跑道上时，裕穗才发现自己的制服后背已经湿透。徐澈递来一杯温水，水面晃动的波纹暴露了她手指的颤抖。
"判断很准。"徐澈难得地露出赞许的神色，"那个俯冲角度很隐蔽。"
半小时后，简报室的门被推开。邓放穿着深蓝色飞行服走进来，身上还带着高空特有的寒气。裕穗第一次看清他的样貌——眉骨上的疤痕像一道苍白的闪电，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深邃。他的目光扫过她时，裕穗感觉像被探照灯扫过。
"裕穗。"他准确地叫出她的名字，声音比无线电里更加立体，"第一次指挥就处理特情，压力不小。"
裕穗没想到他会记得自己的名字，一时语塞。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让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显得更加锋利。她注意到他的左手无名指有一道细长的疤痕，指节处布满细小的茧子——那是长期握操纵杆留下的印记。
"反应慢了1.5秒。"邓放翻开飞行记录本，"但判断准确，指令清晰。"他抬头时，裕穗发现他的虹膜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特殊的灰蓝色，像是暴风雨前的天空。
窗外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站在停机坪上，栗色卷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精致的发髻。她似乎察觉到视线，朝简报室投来一瞥。
"李医生催你去体检了。"徐澈小声提醒。
邓放合上记录本，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敲了两下："明天试飞新机型，希望还是你来指挥。"他转身时，飞行服下摆掀起一阵微风，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松木香气。
裕穗看着他走向那位女医生。两人交谈时，李思然很自然地伸手整理邓放翻起的衣领，动作熟稔得像是重复过千百次。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水泥地上，交织成一幅无法介入的画卷。
"三年前的情侣，"徐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思然调去北京时，邓放连续执行了三次超高难度试飞。"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窗外，"雷宇说，那段时间邓放飞的每一个科目，都像是在赌命。"
裕穗低头看着自己掌心四个月牙形的红痕。塔台外，歼-16的蒙皮在阳光下渐渐冷却，发出细微的金属收缩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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